第224章 劫九堕阴阳(2/2)
他看到了!看到了她左肩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到了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看到了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更看到了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之火!
凌淼神剑被他反手插入地面!他一步踏出,身影快得在原地留下残影!无视了泥泞,无视了废墟,如同扑向唯一光源的飞蛾,瞬间冲到了凤筱身边!
“唔……!”凤筱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痛和虚弱让她只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卿九渊身上。他玄色的衣袍,早已被污血、泥浆和敌人的秽物浸透,无一处干净。那是方才在幻术空间爆发、以及斩杀污秽血胎时沾染的。但在凤筱此刻模糊的视线里,那些深色的污迹,仿佛都化作了刺目的、不断流淌的鲜血,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暗红色。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有没有事,想告诉他别担心,但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和剧痛,让她只能发出更加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喘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左肩的贯穿伤,带来钻心的剧痛和更多的鲜血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笙笙!”卿九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他单膝跪在泥泞中,甚至不敢用力触碰她。他伸出手,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又僵在半空,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会加速那脆弱生命的流逝。
一滴滚烫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砸落在凤筱染血的手背上。
凤筱的咳嗽微微一顿。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看清了。
看清了卿九渊那张总是冷硬如冰、此刻却写满了惊惶与痛楚的脸。看清了他深寒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如同困兽般的绝望。更看清了……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的……泪水。
魔尊卿九渊……在流泪。
……
——为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最细的针,轻轻扎进了凤筱被剧痛和冰冷麻木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难以言喻的酸楚。
“走!”卿九渊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破碎感,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伸出手臂,试图将她拥入怀中,却又不敢用力,“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那“哥哥”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笨拙的、从未有过的温柔,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惶恐,仿佛捧着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
——回家。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烛火,在凤筱被冰冷和绝望吞噬的意识中,轻轻摇曳了一下。
“我、想……”她的声音微弱如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浓重的血气,“……回家!”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朝着卿九渊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含糊地吐出了一个字:
“哥……”这一声,轻得如同叹息,细若游丝,几乎被滂沱的雨声彻底淹没。但这却是她清醒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地唤他一声“哥”。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却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在卿九渊的心上!那深寒眼底翻涌的绝望与痛楚,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撕心裂肺的情绪淹没!是狂喜?是悲恸?是无尽的悔恨?是誓要逆转天命的疯狂?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别怕!”他猛地收紧手臂,这一次,不再犹豫!动作却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碰即碎的琉璃。他小心翼翼地将凤筱冰冷、颤抖、满是血污的身体打横抱起,用自己的胸膛为她挡住最肆虐的风雨,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正在飞速流逝的冰凉。
“哥哥来了,哥哥在,”他抱着她,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急促,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像是在安抚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哥哥带你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他抱着她,转身,不再看这吞噬了无数生命、充满了污秽与诅咒的乱葬岗废墟。深不见底的巨坑、燃烧的劫焱、遍地的狼藉…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身后。他的眼中,只剩下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的妹妹。
他迈开脚步,踏着泥泞,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铺平一条通往生路的坦途。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试图洗去满身的血污与绝望,却只是徒劳。
怀中的凤筱,意识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游离状态。身体冰冷,左肩的伤口在颠簸中依旧渗着血,染红了卿九渊玄色的前襟。她无意识地蹙着眉,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细碎的、模糊不清的呓语,如同受惊的幼兽在梦魇中的呜咽。
“……不想、嫁……”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在卿九渊怀中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我,也不嫁……”
这断断续续的呓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扎进卿九渊的心脏!他清晰地记得那血色喜堂的邪恶,记得那骨冠霞帔的诅咒,记得她被强行拖拽的瞬间!这些画面,早已化作最深的梦魇,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嫁、不嫁!”卿九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盖过了隆隆的雷声!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少女痛苦蹙起的眉头,用从未有过的、近乎发誓般的郑重语气,一遍遍地重复,试图驱散她梦魇中的恐惧:
“我们笙笙不嫁!永远都不嫁!有哥哥在,谁也逼不了你!谁也不能!”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所有守护的意志,都通过这紧密的拥抱传递给她。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凤筱冰冷的脸颊上。
“哥、哥……”怀中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他的誓言,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呓语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微弱而艰难的呼吸。
卿九渊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她,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朝着山下走去。暴雨如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他的背影在茫茫雨幕中,显得孤独而决绝,却又如同一座沉默的、不可撼动的山岳,死死守护着怀中那缕微弱的生命之火。
玄色的衣袍被雨水和血水彻底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每一步都留下混合着血水的泥泞脚印,却又迅速被新的雨水冲刷掩盖。他走过断裂的墓碑,踏过焦黑的槐木残骸,跨过被劫焱熔融的沟壑。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砸在凤筱苍白冰冷的额头上。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细微的、令人心碎的杂音。左肩的贯穿伤在颠簸中依旧有暗红的血丝渗出,混合着雨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更深、更绝望的湿痕。那盘踞的诅咒黑气虽然被苍白圣焰净化了大半,但残余的阴冷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伤口,侵蚀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机。
“唔……!”怀中的少女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身体在他臂弯里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眉头再次紧紧蹙起,仿佛陷入了更深、更冰冷的梦魇。
“笙笙,别怕,哥哥在。”卿九渊立刻停下脚步,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势,让她冰冷的侧脸能更紧地贴在自己温热的颈窝,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刺骨的寒意。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未被贯穿的右肩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精纯温和的魔元,小心翼翼地渡入她体内,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温养她几近枯竭的经脉,护住那摇曳的心脉。
他不敢渡入太多,她的身体此刻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任何稍强的力量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丝微弱的力量,与其说是疗伤,不如说是一种徒劳的慰藉,一种不肯放弃的执念。
“冷、好冷!”凤筱的呓语带着浓重的鼻音,如同梦呓,身体本能地朝着唯一的热源蜷缩,却又因左肩的剧痛而不敢动弹。
“快到了,笙笙,再坚持一下。”卿九渊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他无视了泥泞的湿滑,无视了雨水的阻隔,目光死死锁定着下山的方向。那里,或许有清晏,或许有时云师父逆转时间的奇迹,或许有火独明焚尽诅咒的圣焰…无论是什么,那是唯一的希望!
……
雨幕中,他的身影如同一道孤独执拗的黑色闪电,抱着怀中那抹脆弱苍白的微光,朝着渺茫的生机,疾驰而去。每一步踏下,泥水飞溅,都仿佛踏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玄衣之上,血与雨交织的痕迹,是他身为魔尊,此刻却无能为力、只能以血肉之躯为舟楫,试图横渡这绝望死海的无声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