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浮木(2/2)

……

那不是死神。

那是他的齐麟!

是他失而复得、却又在重逢瞬间差点被他亲手推开的爱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混合着灭顶的痛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濒死的藤蔓爆发出最后的生机,猛地攫住了墨徵!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鸣,不顾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不顾几乎碎裂的经脉,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几乎是爬着,扑向了那个跪在血泊中无声恸哭的身影!

他的动作笨拙而狼狈,沾满血污的白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伸出的手,同样沾满了自己和他人的鲜血,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不顾一切的急切,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住了齐麟撑在地面的、那只沾满泪水与神血的手!

“齐麟!” 墨徵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枯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却又蕴含着一种足以撼动轮回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力量!

他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指骨都嵌入对方的血肉之中,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永远焊死在自己掌心!

齐麟的身体,在墨徵的手攥住他的瞬间,如同被九天玄雷狠狠劈中,猛地剧震!那压抑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散乱的黑发下,露出一张布满泪痕和神血、痛苦到扭曲的脸。那双曾属于死神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所有的冰冷与漠然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溺毙之人般的茫然、痛苦、以及……在看清墨徵近在咫尺的脸庞时,瞬间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迟来的、深入骨髓的爱恋与……铺天盖地的恐惧!

……

恐惧什么?

恐惧这又是一场幻梦?

恐惧这失而复得的温度转瞬即逝?

恐惧自己这双沾满鲜血、刚刚还试图毁灭一切的手,会玷污了眼前的人?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那动作充满了惶恐和自厌。

“不……别碰……脏……”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字眼,眼神躲闪,如同一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闭嘴!” 墨徵猛地低吼,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凶狠的霸道!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另一只手也猛地抬起,不顾齐麟身上沾染的污秽血泥和混乱的死亡气息,狠狠地、带着一种要将对方揉碎的力道,攥住了齐麟另一边染血的肩膀!

指甲瞬间刺破了齐麟肩胛的皮肉!那力道中蕴含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后怕,是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的占有欲,更是对命运无常、差点再次失去的滔天愤怒!

“看着我!齐麟!看着我!” 墨徵强迫齐麟抬起头,那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齐麟躲闪的视线,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滚烫地砸落在齐麟冰冷的脸颊上。

“悬崖边……是我抓住你了!战场边……是我拉住你了!现在……还是我抓住你了!” 墨徵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呐喊,在宣告,“你甩不开!齐麟!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别想再甩开我!听到没有?!”

他攥着齐麟肩膀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这蛮横的接触强行渡过去!

“什么死神!什么阎罗王座!我不管!” 墨徵几乎是吼出来的,清冷孤高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在命运洪流中死死抓住爱人不肯放手的、最执拗的灵魂,“你是齐麟!是我的齐麟!是我墨徵豁出性命也要抓住的人!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神也不行!你自己也不行!”

这近乎咆哮的、带着血腥味的宣告,如同最炽热的熔岩,狠狠灌入齐麟冰冷死寂的心湖!

……

那试图抽离的手,僵住了。

那躲闪的眼神,凝固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布满泪痕血污、清俊不再、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执念而焕发出惊心动魄光芒的脸庞。

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的、比星辰大海更浩瀚、比九幽冥火更炽烈的……爱意与决绝。

悬崖边的紧抓不放……

战场边的绝望挽留……

刚刚森罗殿中不顾一切的自爆阵图、用身体挡在他身前的决绝……

……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感,如同亿万颗燃烧的星辰,在齐麟死寂的心海中轰然炸开!点燃了那被死亡神格强行冰封的、属于“齐麟”的所有炽热与滚烫!

什么神格冲突!

什么力量失控!什么死亡的宿命!

在眼前这个人用生命、用灵魂、用这不顾一切的咆哮和这双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穿的眼眸面前,统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

“徵……徵……” 一声如同梦呓般的、带着无尽眷恋和破碎的呼唤,从齐麟颤抖的唇间溢出。那不再是死神冰冷的宣告,而是跨越了生死、跨越了记忆断层、终于回归本源的、最深情的呼唤。

他不再试图抽回手,不再躲闪。

他反手,用那只沾满神血和泪水、同样颤抖得厉害的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回握住了墨徵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十指紧扣!

冰冷与温热!死亡与生机!神血与凡血!

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惨烈、最直接、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进对方的骨血深处!

紧接着,齐麟做出了一个让墨徵都猝不及防的动作!

他猛地松开了撑着地面的另一只手,完全放弃了支撑!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被狂风折断的巨树,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向前倾倒!

不是倒下。

是……撞进!

……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自己的头颅,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依恋和失而复得的委屈,撞进了墨徵的怀里!额头重重地抵在墨徵剧烈起伏、同样沾染血污的胸膛上!

“唔!” 墨徵被他撞得闷哼一声,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环抱着齐麟肩膀的手臂,却在瞬间收得更紧!

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这颗撞进他怀里的、桀骜又脆弱的头颅死死锁住!

齐麟的脸深深埋进墨徵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墨徵冰冷的衣襟。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声破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泣。

……

“徵徵……徵徵……” 他一遍遍地、含糊不清地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支撑他破碎灵魂的唯一浮木,是他在无边死亡黑暗中抓住的唯一光热。

那声音里充满了迟来的委屈、深不见底的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终于找到归处的、彻底的松懈与依赖。

他不再是那个挥手间抹杀万鬼、令森罗殿匍匐的死神。

他只是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太久、终于找到自己丢失的半身、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和坚强、尽情宣泄委屈与恐惧的……齐麟。

墨徵紧紧抱着怀里这颗颤抖的头颅,感受着颈窝处传来的滚烫湿意和那一声声破碎的呼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感填满。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齐麟散乱的黑发上。

……

冰冷的雨水、或是泪水?

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混入齐麟的发间。他环抱着齐麟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命都渡给怀中这具冰冷颤抖的躯壳。

“我在……” 墨徵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齐麟的耳畔、心间,“齐麟,我在。我一直都在。这次……我抓住你了。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放手。”

……

没有吻。

只有这血泊泥泞中不顾一切的紧拥!

只有这十指紧扣、仿佛要捏碎彼此骨血的交握!

只有这额头抵着胸膛、如同幼兽归巢般的依赖!

只有这滚烫的泪水浸透冰冷的衣襟!

只有这破碎的呜咽与沙哑的安抚交织!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相隔,所有的记忆断层,所有的神格冲突……

在这一刻,在这片被死亡笼罩、万鬼俯首的森罗殿中心,都被这极致惨烈又极致甜蜜的相拥彻底消融!

……

他们是齐麟和墨徵。

是悬崖边紧抓不放的手。

是战场上绝望挽留的泪。

是阳光下交付未来的吻。

更是这幽冥地狱中,穿透死亡与绝望、不顾一切也要抓住彼此的……灵魂伴侣。

……

冰冷的死亡神格在齐麟体内依旧存在,混乱的力量并未平息。墨徵的伤势依旧沉重,气息微弱。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

他们紧紧相拥,如同两株在血与火中纠缠共生的藤蔓,汲取着彼此的气息和温度,在这片象征着终结的森罗殿中,绽放出超越生死、超越、最炽热、最甜蜜的生命之花。

万鬼依旧匍匐,空间裂痕依旧狰狞。

但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体温和那失而复得的、足以温暖整个幽冥的……爱意。

……

甜吗?

这甜,浸透了血泪,淬炼于生死,铭刻于灵魂,早已超越了世间一切浅薄的甜蜜,成为了他们存在本身最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