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2)
郑晓龙的一声令下,甘露寺的苦寒,便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午后,提前降临了。
整个剧组像一架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高速运转起来。下午的拍摄任务,是甘露寺另一场标志性的“凌辱”戏——静白师太诬陷甄嬛偷了燕窝,要对她施以惩罚。
这场戏的重点,不在于身体的冲突,而在于精神的碾压。那是一种将曾经高高在上的贵人,踩在脚下,还要往她脸上吐一口唾沫的极致羞辱。
扮演静白师太的老戏骨,在开拍前特意找到林芝,有些不安地搓着手:“林老师,待会儿那台词……有点难听,我可能得……推你一把,你多担待。”
林芝正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抹一种模拟干裂的唇膏,闻言,她透过镜子笑了笑,眼神清澈:“没关系,您就照着剧本上最狠的来。您越是不留情面,我这边的反应才越真实。静白师太要是心慈手软了,那才是不对的。”
她这番话,不仅安了老戏骨的心,也让周围的工作人员肃然起敬。这是一个演员的职业素养,她保护的不是自己,而是角色和整场戏的完整性。
“action!”
灰败的禅房内,林芝饰演的莫愁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形单薄得像一剪纸影。静白师太满脸刻薄,将一碗打碎的燕窝狠狠砸在她面前,瓷片四溅。
“好你个莫愁!竟敢偷吃供奉给佛祖的燕窝!你这等罪孽深重之人,也配享用这金贵东西?”尖利刻薄的斥责,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
林芝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反复折磨后,深入骨髓的疲惫。她的目光越过静白,投向那扇小小的、透不进多少阳光的窗户,眼神空洞得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我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像蒙了尘的旧琴,拨不出像样的音色。这三个字,不是辩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性的否认。
“还敢顶嘴!”静白师太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激怒,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今天我就要替佛祖,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六根不净的废妃!”
林芝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没有挣扎,只是伏在地上,微微地喘息着。镜头给了她一个侧脸的特写,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那不是恨,也不是痛,而是一闪而过的,属于“莞贵人”的,宁折不弯的傲气。
就这么一丝傲气,让她此刻的匍匐,显得愈发悲凉。
那是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极致屈辱,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能刺痛人心。
监视器后的郑晓龙,看得眼眶发热。他要的是“摔进泥里”,而林芝给他的,是在泥里开出了一朵凄清绝望的花。她没有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去表现痛苦,而是用最细微的眼神变化,和一种几乎凝固的身体状态,诠释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cut!好!过了!”
喊卡声落下的瞬间,奇妙的化学反应再次发生。
前一秒还伏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林芝,下一秒已经利落地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自己有没有摔伤,而是抬头看向那位老戏骨,带着歉意说:“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倒地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偏,没给您留够走位的空间?”
老戏骨愣住了,随即摆手大笑:“你这孩子!我该问你有没有摔疼才对!你这……这真是……”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神了!”
小满和助理们一拥而上,又是递水又是拿风扇。林芝摆摆手,接过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僧袍上沾染的灰尘,那神情,就像一个刚结束了体力劳动的工匠,在保养自己的工具。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蒋欣穿着一身时尚的夏装,戴着墨镜,手里还拎着一个打包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今天没戏,却特意从酒店跑了过来。
“哟,我来看看我们剧组的‘受苦担当’,今天又被怎么折磨了?”她走到林芝身边,摘下墨镜,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然后把打包盒往林芝面前一推。
盒子一打开,一股霸道的麻辣小龙虾的香味,瞬间冲散了禅房里压抑的“苦味”。
“来,闻闻这‘人间烟火’的味道,别真修成半仙了。”蒋欣挑眉笑道。
林芝被她逗乐了,深深吸了一口那辛辣的香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欣姐,你这是来渡我来了?就不怕静白师太罚你一起去洗衣服?”
“她敢!”蒋欣凤眼一瞪,瞬间华妃附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真的,我刚在外面看监视器回放了。你……真是个怪物。”
这不是贬义,而是蒋欣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赞美。
“要是换成我,”蒋欣剥开一只小龙虾,塞进自己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演完这种戏,我非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几声,或者去跑个十公里,把那股憋屈劲儿全发泄出来不可。你倒好,导演一喊cut,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关心对手的走位。”
林芝接过小满递来的温水,小口喝着,轻声说:“因为那股憋屈劲儿,是属于甄嬛的,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管道’,负责把她的情绪,精准地输送给镜头。拍完了,阀门一关,我就还是我。”
她看着蒋欣因为吃了辣而微微发红的嘴唇,继续道:“欣姐你的演法像一团火,把自己点燃,去照亮角色。这种方法光芒万丈,但也容易灼伤自己。我的方法笨一点,像个雕刻师,拿着刻刀,一点一点,把角色的样子从一块木头里‘请’出来。我很清楚,刀是刀,手是手,木头是木头。我不会把自己当成那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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