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2)
他的眼神不再只有爆裂的愤怒,更添了一层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跟我走!”
他再次抓住林芝的手腕,那力道,比上一次更紧,紧到骨头都在发疼。
但林芝依旧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再用卸力的技巧。
她就那样站着,任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扯,却如同一棵在悬崖上生长了千年的松树,根须早已与整座大山融为一体。
朱亚文的额头,青筋暴起。
他发现自己拉扯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一座山,是命运本身。
他拉不动。
林芝抬起头。
她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上一条的嘲弄和麻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悯。
像是一个已经历尽沧桑的神,在看一个不自量力,试图撼动命运的凡人。
“走?”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被风吹散的叹息。
“去哪儿?”
朱亚文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脏一缩。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
那股靠着一腔热血撑起来的疯狂,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带你走!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走!”他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芝看着他,缓缓地,问出了那个诛心的问题。
“你拿什么养我?”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是平淡的质问。
而是一种巨大的,沉重的,带着血泪的悲哀。
她不是在问他。
她是在替他,问这个残酷的世道。
朱亚文整个人,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眼中的火焰,开始剧烈地摇晃,然后,一点一点地熄灭。
他看到了林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
那泪水,不是为她自己流的。
是为他。
为他这份不切实际的痴狂,为他这份注定要被现实碾碎的深情。
她看懂了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
她甚至,比他自己更心疼他。
“我……”
朱亚文张着嘴,那股要把天捅破的气,从胸膛里,彻底泄了。
他那身伪装的,坚硬的,攻击性十足的壳,在林芝那悲悯的注视下,被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无助的血肉。
他看着自己紧紧抓住林芝手腕的手。
那只手,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他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
像是放走了自己生命里最后的光。
当他的手彻底滑落时,林芝眼中的那滴泪,也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无声无息。
却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朱亚文的心上。
也烫在了监视器后,每一个人的心上。
“卡……”
张新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忘了站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监视器的回放。
片场,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极致的情感风暴里,无法自拔。
那不是演戏。
那是真实。
是两个顶级的灵魂,在镜头前,进行了一场最坦诚,也最残忍的对话。
朱亚文还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塑。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肩膀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哭了。
不是角色的哭,是他自己的哭。
是被对手用演技,彻底击溃防线后,最真实的崩溃。
林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从鲜儿的角色里抽离。
她看着面前这个还陷在情绪里的“戏疯子”,没有打扰,只是转身,准备去一旁休息。
她转身,动作很轻。
身后,是朱亚文剧烈颤抖的肩膀,和压抑不住的,属于一个男人最狼狈的哭声。
片场依旧死寂。
那不是拍摄时的安静,而是一种被巨大情感冲击后,集体失语的真空状态。
林芝朝场边走去,脚步不快,但很稳。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站住。”
一个沙哑、破碎,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是朱亚文。
林芝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片刻的寂静后,是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朱亚文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芝,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这不再是角色与角色之间的对抗。
这是一个演员,对另一个演员,最彻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折服。
林芝侧身,避开了他这个大礼。
“戏,是两个人搭的。”她开口,很平静,“你很好。”
“不。”朱亚文直起身,他摇着头,像是在否定自己刚才的一切,“我那是在演。而你,就是她。”
这句话,是对一个演员最高的评价。
回到房间,林芝将自己扔在床上。
那股熟悉的,被抽空一切的疲惫感再次袭来。
连续两次进入角色的极限情绪,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小满给她倒了杯水,终于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
“芝姐你太厉害了!你没看到,朱亚文老师他……他真的哭了!导演都看傻了!”
“现在全剧组都在传,说你把片场变成了中戏的课堂!”
林芝闭着眼,没有回应。
她在复盘。
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朱亚文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又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是个好演员,一团有杂质,但内核滚烫的铁。今天这一场戏,等于她替他,狠狠地捶打了一次,把那些杂质给逼了出来。
这对朱亚文来说,是好事。
对她而言……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教科书级表演”,并对关键角色产生“点化”效果。】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成就:“为人师表”。】
【奖励发放:特殊技能——“戏感共鸣”。】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芝的意识微微一动。
戏感共鸣?
【戏感共鸣(初级):被动技能。当与你对戏的演员全身心投入时,你有一定几率,可以短暂地,将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传递给对方,帮助对方更快进入状态,提升表演上限。注:此技能对“戏疯子”类演员效果翻倍。】
林芝:“……”
这技能,简直是为朱亚文量身定做的。
与其说是为人师表,不如说是“戏疯子”驯化器。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轻不重,很有节奏。
小满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小满愣在了原地。
是朱亚文。
他已经换下了戏服,洗了把脸,头发还是湿的,但那股子野性难驯的气质,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专注。
他的手上,拿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剧本,和一支笔。
“你好,我找林芝。”他的嗓音还是有些哑。
小满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林芝。
林芝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朱亚文走了进来,他没有看房间里的陈设,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他径直走到林芝面前,将手里的剧本,递了过去。
“我想不明白。”
“嗯?”
“鲜儿。在你说出‘你拿什么养我’的时候。”朱亚文看着她,那双依旧泛红的眼睛里,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求知欲,“第二条,你流泪了。”
“那滴泪,不是恨,不是怨,也不是可怜我。”
“那是什么?”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冒昧。
这是一个演员,在向另一个演员,讨教最核心的技法。
林芝看着他。
她没有直接回答。
她反问:“你觉得,传武爱鲜儿吗?”
“爱!”朱亚文不假思索。
“那鲜儿呢?”
朱亚文卡住了。
“她……应该是爱的。”他有些不确定。
“不。”林芝摇头,“在那个时间点,她不爱。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
“那滴泪……”林芝看着窗外,慢慢地说,“是传武替她流的。”
朱亚文彻底懵了。
“一个连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她的所有力气,都用来活下去了。”林芝的声音很轻,“但传武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用他那种笨拙又炽热的方式,告诉她,你可以被人爱。”
“那一刻,她被烫到了。”
“她替那个莽撞的,可爱的,拿整个生命来爱她的少年,感到心疼。”
“那滴泪,是心疼。”
朱亚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林芝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子里那把生锈的锁。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能这样演。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对着林芝,深深鞠了一躬。
““林……”他刚想改口叫“老师”,就被林芝打断了。“别,”她摇摇头,语气很淡,“我们是同届。”朱亚文愣了一下,郑重道:“我受教了。”
他直起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拉过一张凳子,就在林芝的床边坐下,翻开了剧本。
“林芝,后面我们还有一场戏,是传武从军回来,在小酒馆重逢。”
“我想现在,跟你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