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2)
仿佛刚才那通决定了她未来星途的电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屋子里的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葛优看着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
侯制片拿着手机,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李幼斌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和骄傲。
只有姜文。
他死死地盯着林芝,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忽然笑了。
他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和林芝的杯子,全部倒满。
他端起酒杯,对着林芝,重重地在桌子上一磕。
“丫头。”
他的嗓门依旧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你以为这是天上掉馅饼?”
“这是请你上战场。”
姜文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战场。
这两个字,带着血与火的气息,瞬间驱散了羊汤馆里所有的温情和暖意。
林芝端起了那杯酒。
满满一杯白酒,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澈得有些刺目。
“感谢姜导,为我壮行。”
说完,她手腕一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整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利落得像是在执行一个命令。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胃里翻江倒海,但一股更灼热的东西,从心底升腾起来。
那不是醉意,是战意。
她放下空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在这片寂静中,格外响亮。
“哈哈哈哈!”
姜文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好!冲你这股劲儿,到了香港,死不了!”
他这话说得粗野,却比任何一句夸奖都来得实在。
李幼斌没笑。他给林芝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羊肉。“吃东西,垫一垫。”
葛优也拿起公筷,给她添了些青菜。“对对对,丫头,光喝酒伤身。这玩意儿后劲大。”
他们的动作,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战场,不是一句玩笑话。”姜文重新坐正了,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以为香港那边,是请你去当大小姐的?”
他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
“九十年代那会儿,我去香港拍戏。剧组外面,站着一排黑西装。导演喊‘卡’,他们就上来跟制片人‘聊剧本’。哪个演员不听话,第二天就有人拿着照片去他家‘慰问’。”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其中的血雨腥风,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
“现在是好点了,没那么野蛮了。但骨子里的东西,没变。”姜文用筷子点了点桌子,“资本,山头,人情。比咱们这边,只多不少。你一个大陆过去的小姑娘,没根没底,就是一头掉进狼群里的小羊羔,谁都想上来撕一口。”
侯制片在一旁补充道:“姜导说的是实话。香港的影视圈排外情绪很重,他们的制作体系和我们完全不同。讲究效率,不讲人情。一个镜头ng三次,导演就直接开骂,骂得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生。你今天在片场打人的那股狠劲儿,到了那边,得收起来。”
“不。”
一个字,从李幼斌嘴里吐出来。
他打断了侯制片的话。
“不能收。”
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幼斌看着林芝,慢慢地说:“不仅不能收,还得让他们从第一天就知道,你这只羊羔,是带角的,而且角很硬,能戳死人。”
他放下筷子。
“在那边,你越是软弱,越是谦虚,他们就越是欺负你。你得比他们更横,更不讲道理。但你的横,得有本事撑着。你今天顶撞武术指导,是因为你懂动作。你跟徐克聊镜头,是因为你懂电影。这叫立身之本。”
“你的本事,就是你的角。平时藏起来,谁要是敢伸手,你就用尽全力,一次把他戳穿。让他们痛,让他们怕,让他们知道惹你的代价,他们才会尊敬你。”
这番话,比姜文的更直接,也更残酷。
这是一个老江湖,用自己的血泪教训,总结出的生存法则。
林芝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她前世在底层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自以为已经看透了这个圈子的冷暖。
但今天,她才发觉,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丛林,在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还有媒体。”葛优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忽然开口了,“香港的狗仔队,那不是记者,那是猎狗。闻着味儿就来了。你今天跟谁吃饭,明天穿什么衣服,后天说了句什么话,都能给你编出花儿来。”
他苦笑了一下,“他们就喜欢看你倒霉,喜欢把你从天上拽下来,踩进泥里。你越是新人,越是漂亮,他们就越兴奋。丫头,你这张脸,到了那边,就是个活靶子。”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半点吹捧。
姜文的霸道,李幼斌的深沉,葛优的通透,侯制片的务实。
这四个在京圈举足轻重的人物,用一顿羊汤的工夫,给林芝上了一堂最顶级的,关于“生存”的课。
这不是提携。
这是在给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递上刀,穿上甲,告诉她哪里是软肋,哪里是死穴。
饭局结束,夜已经深了。
依旧是李幼斌开车,送牛莉和林芝回去。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牛莉看着窗外,几次想开口安慰林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快到招待所时,李幼斌忽然说:“丫头,记住一句话。”
林芝抬起头。
“别信任何人。”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也别怕任何人。”
车子停在招待所门口。
招待所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门口昏暗的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哥,牛莉姐,你们路上慢点。”林芝下车,冲他们挥了挥手。
桑塔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林芝拢了拢衣领,转身朝招待所走去。
晚风很凉,吹得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沿着那条熟悉的,坑坑洼洼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刚踏进房间,大王总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听筒里传来他那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商业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