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墟织魇(2/2)
“放下你的守护执念,放下对正邪的分别,放下对生死的恐惧。”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淡,光幕也越来越暗,“真正的守护,不是强行阻拦,是让执念归于本心,让万物各安其位。苏婆婆的骨血,我的残魂,所有被吞噬的魂魄,都在等你织这最后一针。”
母亲的话音未落,光幕彻底破碎,母亲的残魂化作无数道红色的光点,散落在溶洞里。那些光点落在围拢过来的人影身上,人影们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像是在挣扎。
柳如眉瞬间明白了。
她一直以为,守护就是对抗,就是消灭邪祟,可真正的守护,是接纳——接纳执念的存在,也接纳执念的消散。邪祟以执念为食,可执念本身没有对错,当执念归于本心,不再贪婪、不再不甘,邪祟自然就失去了养料。
她收起“执念归心图”,闭上眼睛,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贴身的玉佩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里面的红色光点全部释放出来,与母亲残魂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柔和的红光,笼罩着整个溶洞。
柳如眉没有再运转阳气,也没有再织任何纹样。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脑海里一片空明——没有对邪祟的憎恨,没有对生死的恐惧,只有一片平静,像是影河的水,像是乌镇的暖阳,像是她织过的每一幅温暖的锦缎。
围拢过来的人影,在红光的笼罩下,动作越来越慢。沈青芜的眼睛里,清明越来越浓,她看着柳如眉,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一道白色的光点,融入红光中。老墨、临安郎中,还有无数人影,都跟着化作光点,像是萤火虫,在溶洞里飞舞。他们的执念,不再是贪婪和不甘,而是释然和安宁,这些纯净的能量,顺着暗红色的丝线,朝着中央的织魂珠涌去。
织魂珠里的红光开始闪烁,不再是之前的狂热,而是变得犹豫、挣扎。中央巨织机的运转声越来越慢,机身上的暗红色液体渐渐干涸,织纹也开始褪色。溶洞顶部的织眼,红光慢慢黯淡,最后变成了灰白色,失去了所有光泽。
柳如眉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指尖没有了丝线,也没有了绣花针,可她的双手却在空气中轻轻穿梭,像是在织布。她的动作很慢,很柔和,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落指,都带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安宁。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白色的光点开始汇聚,在中央巨织机的锦缎上,织出了一道新的纹样——不是织魇图,也不是净化锦,是一幅“无执归真图”。锦面上没有人影,没有丝线,只有一片空白,却透着一股包容万物的安宁,像是初生的天地,像是平静的湖面,像是人心中最纯粹的本真。
当最后一道光点织进锦缎时,中央巨织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停止了运转。织魂珠里的红光彻底熄灭,变成了一颗普通的黑色石头,从锦缎上滚落,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溶洞里的阴寒瞬间消散,织机声、嘶吼声、低语声,全部消失不见。那些小型织机慢慢风化,变成了粉末,被气流吹散。岩壁上的织纹、织眼,也渐渐褪色、消失,露出了岩石原本的模样。
柳如眉站在溶洞中央,看着那幅“无执归真图”。锦缎上的空白,慢慢浮现出无数个淡淡的虚影——苏婆婆、母亲、沈青芜、老墨、临安郎中,还有无数被吞噬的魂魄,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安宁的笑容,朝着柳如眉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溶洞里,真正获得了自由。
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这一次,她没有动用任何阳气,也没有依靠任何外力,只是用“无执”之心,化解了所有的执念和邪祟。她的力量耗尽了,指尖的薄茧渐渐消失,变得柔软而干净,像是从未织过锦。
柳如眉走出归墟洞穴时,天已经亮了。
朝阳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墨黑色的海面上,海水不再粘稠,开始泛起正常的波光。礁石上的织纹消失了,露出了青灰色的岩石本色。老渔民的船还在礁石旁,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在收拾渔网,看到柳如眉,露出了淳朴的笑容:“姑娘,你没事吧?昨晚退潮后,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一直在织布,现在醒了,倒觉得浑身轻快。”
柳如眉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的贴身玉佩碎了,母亲的残魂也消散了,但她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安宁。
她没有立刻回乌镇,而是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归墟之门已经关闭,邪祟核心彻底消散,那些影纹“种子”失去了养料,也渐渐枯萎。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明亮,她的影子落在地上,清晰、柔和,再也没有一丝阴翳。
几天后,柳如眉回到了乌镇。
青芜织坊的木门依旧敞开着,阿杏正在里面织锦,锦面上是温暖的花鸟纹样,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她认真的侧脸。巷子里的居民们依旧来来往往,脸上带着安宁的笑容,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和空洞。
柳如眉没有再织锦。她把织机送给了阿杏,把苏婆婆的残卷、三幅神锦的拓本,还有那幅“无执归真图”,都捐给了当地的书院,让后人知晓织影术的本源和教训。
她在影河边盖了一间小小的茅屋,平日里种种花、浇浇菜,偶尔会给巷子里的孩子们讲讲故事,讲苏婆婆的守护,讲母亲的坚持,讲那些关于影纹、执念与安宁的故事。
江南的雨,依旧会淅淅沥沥地下。影河上的薄雾,依旧会缠缠绵绵地飘。只是再也没有诡异的织机声,再也没有扭曲的影子,再也没有被执念困住的人。
青芜织坊里,阿杏的织机声舒缓而温暖,锦面上的花鸟鱼虫,都带着阳光的味道。偶尔,当风吹过影河,会传来一阵淡淡的丝线清香,像是苏婆婆的气息,像是母亲的叮嘱,像是所有获得安宁的魂魄,在轻声微笑。
只是在某个深夜,当月光格外明亮时,影河的水面上,会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织纹,一闪而逝,像是从未出现过。
或许,执念永远不会彻底消失,邪祟也可能在某个角落蛰伏。但柳如眉知道,只要人心安宁,守住本真,无执于心,那些阴暗的东西,就永远无法兴风作浪。
织影术的传承,最终不是留在锦缎上,而是留在了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