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园怪客(1/2)

青溪县城西隅,沈园的铜铃又响了。

那铃挂在斑驳的朱漆门檐下,绿锈爬满铃身,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闷响,像哭丧人的喉咙被捂住,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沈砚提着半箱书,站在园门外,望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包袱带。

他是三天前到的青溪。祖籍本是这里,只是祖父一辈迁去了江南,如今家道中落,科举又屡试不第,便想着回祖籍寻一处僻静之地,安心攻读,待来春再考。县城里的客栈价高,恰好族中长辈提及城西有座祖上传下的沈园,虽久无人居,却还能住人,便托人给了他钥匙。

“沈先生,这园子……怕是有些邪性。”领路的老仆王伯放下箱子,搓着手,眼神里满是忌惮,“前几年有个远房族人来住过,没到半个月就疯疯癫癫地跑了,说夜里总能听见有人哭,还说……还说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沈砚笑了笑,只当是乡野传闻。他自幼不信鬼神,只信“事在人为”,再者,他囊中羞涩,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去处。“劳烦王伯了,些许传闻而已,不足为惧。”

王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嘱咐他夜里锁好门,有急事就去巷口找他,便匆匆离开了。沈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草木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园子里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蒿草沿着青砖路蔓延,墙角的爬山虎枯褐如死蛇,紧紧缠裹着斑驳的墙皮。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正房,门楣上“慎思堂”三个字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院子中央有棵老槐树,枝桠虬曲,像无数只干枯的手伸向天空,落下来的叶子都是枯黄色,踩在脚下发出“咔嚓”的脆响,竟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砚收拾了大半天,才把正房打扫出一片能住人的地方。屋里陈设简单,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一张木板床,还有一面嵌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那铜镜边缘生了铜绿,镜面有些模糊,却还能照出人影,只是照出来的影像总带着些灰蒙蒙的雾气,看着不太真切。

入夜后,青溪县陷入沉寂,只有沈园里的风声格外清晰。老槐树的枝桠被风吹得摇晃,影子投在窗纸上,像鬼魅在跳舞。沈砚坐在书案前读书,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

读到三更天,他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沿着青砖路,慢慢走向正房。那脚步声很轻,像是女人穿着软底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沈砚心头一紧,握紧了手边的砚台。他明明锁好了大门,怎么会有人进来?难道是王伯说的“邪性”?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脚步声停在了正房门外,接着,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声细软绵长,像是带着无尽的哀怨,透过门缝飘进来,钻进耳朵里,竟让人莫名地心慌。沈砚壮着胆子,起身走到门边,手指搭在门闩上,却迟迟不敢拉开。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朝着院子西侧的厢房走去。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拔了门闩,推开一条门缝向外看。

月光惨淡,院子里的蒿草在风中摇曳,影子晃动不定。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裙摆拖在地上,沾着些微湿泥,却不见半点污渍。那身影背对着他,长发及腰,乌黑如墨,正缓缓走进西侧的厢房。

厢房久无人居,门是虚掩着的,那身影走进去后,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了。

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敢肯定,那不是普通人。青溪县的女子夜里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更不会跑到这荒园里来。而且,那身影走路时,竟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裙摆拂过蒿草,竟没有压弯一片草叶。

他不敢追上去,只能关上门,重新插好门闩,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晃,铜镜里的人影也跟着扭曲,看着竟像是有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模糊不清,像是个女人的轮廓。

沈砚猛地转头看向铜镜,那模糊的轮廓又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影像,灰蒙蒙的,带着些诡异的失真。

这一夜,他再无睡意,睁着眼睛坐到天亮。院子里再没传来脚步声,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可当他清晨推开房门,却看见西侧厢房的门前,落着一枝开得正盛的白梅。

那白梅开得极艳,花瓣洁白如雪,花蕊嫩黄,明明是深秋时节,却开得这般繁盛,实在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那梅花上挂着几颗露珠,晶莹剔透,却迟迟不肯坠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沈砚走过去,捡起那枝白梅。凑近了闻,没有寻常梅花的清香,反而有一种清冽的冷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像旧书受潮后的霉味。他捏了捏花瓣,质地柔软,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冰凉,像是摸在玉石上,却没有玉石的温润,反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园子,果然不简单。”沈砚喃喃自语,将白梅放在书案上,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悸动。那身影,那叹息,那不合时宜的白梅,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既恐惧,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接下来的几日,怪事接连发生。

每天清晨,书案上都会多出一枝白梅,和第一枝一模一样,开得盛极,带着冷香和霉味。夜里,他总能听见那轻柔的脚步声,从院子里走过,有时停在正房门外,有时走进西侧厢房,却从未进来过。

他也曾壮着胆子,在脚步声响起时悄悄跟出去,却每次都只能看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门口,等他追过去推开房门,里面只有积满灰尘的杂物,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厢房里弥漫着和白梅一样的冷香,墙角的蛛网完好无损,显然许久没有人动过。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面铜镜。每次他看向镜子,都觉得镜中的影像有些不对劲。有时,他明明是坐着的,镜中的自己却站着;有时,他的肩膀后面,会多出一缕乌黑的发丝,一闪而逝;有一次,他甚至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他自己,根本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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