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雾锁魂（1/2）

楔子

道光十三年，秋，微雨。

沈砚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泥泞的官道踽踽独行。雨丝细密如愁，黏在他的青衫上，洇出一片片深痕。他本是江南画师，因得罪了杭州知府，被罗织罪名，不得不弃家出逃，欲往山东投奔故人。

已走了七日，官道渐窄，两侧的林木愈发幽深，枝叶交错如鬼爪，将天空遮得只剩一线灰蒙。雨雾缭绕中，隐约可见前方有一片青灰色的轮廓，像是个村落。沈砚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这荒山野岭间，能有处避雨歇脚便是幸事。

越往前走，雾越浓，那青雾并非寻常水汽，带着几分凝滞的阴冷，沾在皮肤上竟有刺骨之感。油纸伞的伞骨上，渐渐凝起一层薄薄的白霜。沈砚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妥，可腹中饥饿难耐，身后又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村口立着一块无字石碑，碑身斑驳，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骨头。穿过石碑，青雾稍散，一座古村赫然在目。黑瓦翘角的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却静得诡异——没有鸡鸣犬吠，没有炊烟袅袅，甚至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雨滴落在瓦片上的“滴答”声，像是谁在暗处数着心跳。

沈砚走到村口第一户人家前，轻轻叩了叩斑驳的木门。木门虚掩着，“吱呀”一声便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腥甜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借着门外的微光，能看到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茶杯里的茶水竟还冒着丝丝热气。

“有人吗？”沈砚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没有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屋里的陈设很古朴，靠墙摆着一排雕花木柜，柜门上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木头，像是凝固的血。墙角的太师椅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夹袄，衣角绣着一朵不知名的白花，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

沈砚刚想再喊一声，忽然瞥见八仙桌的桌腿旁，有一只小小的绣花鞋。那鞋子是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可鞋面上却沾着几点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更诡异的是，鞋子的尺码极小，约莫只有三寸，不像是成年人穿的。

他弯腰想去捡，手指刚要碰到鞋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着脚踩在潮湿的木板上。沈砚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青雾从门缝里钻进来，在地面上流动，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小蛇。

“公子是赶路的吧？”一个温柔的女声忽然响起，带着几分空灵，像是从雾里飘来。

沈砚循声望去，只见内室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长发披肩，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画，只是眼神太过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她的裙摆上，也绣着和墙角夹袄上一样的白花，青黑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在蠕动。

“姑娘……”沈砚有些局促，“我途经此地，遇雨迷路，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女子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柔：“公子客气了，荒村野岭，能有个遮雨的地方便是缘分。我叫苏凝，是这村里的人。”她转身走向厨房，“公子一路辛苦，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而且她的裙摆垂在地上，却没有沾上半点泥污。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苏凝走过的地方，青雾像是避开了她一般，在她脚边绕出一道弧形的空白。

厨房里传来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轻微的切菜声。沈砚坐在八仙桌旁，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入口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和屋里的气味一模一样。他放下茶杯，目光无意间扫过墙壁，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这青雾村的全景，雾霭缭绕，房屋错落，可画中的村民，脸上都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的青灰色，像是被雾抹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