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枕边霜(2/2)

穿碎花睡裙的女人就站在解剖台边,此刻她的轮廓清晰了些,脸上能看出淡淡的疤痕。“那天他们闯进家,说我爸治死了人,”她的声音飘在福尔马林雾气里,“我躲在衣柜里,看见他们打断我爸的手,把他拖走……我妈抱着我跳下去的时候,说要等我长大,让坏人偿命。”

林墨放下手术刀:“周明远的父亲,周振海,当年是市二院的副院长,主管儿科。王志强死后,他接任了主任职位。”

苏语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张岚……不,王玥,她改名字嫁给周明远,是为了复仇?”

“不止。”林墨拿起那枚铜钥匙,“这是老式保险柜的钥匙。查周振海的老宅,重点找带锁的铁皮柜。另外,查周明远近半年的消费记录,尤其是大额现金支出。”

李建国的效率极高。下午三点,他在周振海废弃的老房子里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钥匙正好能打开。柜子里没有现金或存折,只有一沓泛黄的病历和一张二十一年前的收条——周振海收到某医药代表“赞助费”五万元,收款人签名处盖着王志强的私章。

“伪造的!”李建国拍着桌子,“王志强当年肯定发现了周振海收受回扣、用劣质药品的事,被他们灭口了!那个所谓的医闹嫌疑人,说不定就是周振海找的替罪羊!”

这时林墨的电话响了,是苏语在周明远书房的发现:“墨哥,书架暗格里有个笔记本,记着好多笔转账,收款方都是同一个账户,最近一笔是昨天下午,五十万。还有……一本日记。”

日记的字迹娟秀,却透着咬牙切齿的寒意。王玥从十五岁开始记录,一笔一划写着如何打探周家消息,如何考上护校,如何在市一院接近周明远。2004年8月的那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马,旁边写着:“今天他向我求婚了,戴着和小马一样的戒指。妈妈,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往后的日子,日记里充斥着周明远的温柔体贴——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夜班时留一盏灯,会在她噩梦惊醒时抱着她说“有我在”。2010年的某页被泪水晕开了字迹:“他给我剪指甲时,我差点想告诉他一切。可看到他钱包里周振海的照片,我就想起爸爸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最后一篇写于三天前:“我找到周振海当年销毁的药品清单了,明天就能寄给纪委。明远最近总是失眠,他说梦见我变成了鬼。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认识他了。”

林墨合上日记时,王玥的鬼魂就站在他对面,脸上第一次有了释然的表情:“我把证据藏在他的西装内衬里,故意让他发现。我以为他会去举报他爸,没想到……”

审讯室里,周明远的头发一夜花白。面对铁证,他终于崩溃了:“我十五岁就知道我爸做了什么。我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让王家的人原谅我们。我娶她,是想赎罪啊……”

他说自己早就发现了王玥的真实身份,却假装一无所知。他默默帮她收集证据,甚至匿名给那个陌生账户打钱——那是王志强当年被拖欠的科研经费,他一点点凑齐了。

“三天前她把清单放在我桌上,”周明远的声音哽咽,“我爸知道后,用我儿子的性命威胁我,让我杀了她。昨晚我给她的水里加了安眠药,想趁她睡着把她送出国……可她突然醒了,说早就知道我在帮她。”

“她说‘明远,我们都解脱了’,”他捂着脸痛哭,“我一时糊涂,想起我爸说的话,就……我不是故意的……”

逮捕周明远时,夕阳正透过审讯室的窗户照进来。林墨看着他被带走的背影,忽然想起王玥最后说的话:“我以为复仇能让我快乐,可看到他哭的样子,我才知道,这二十一年,我恨的是他,爱的也是他。”

苏语把日记本放进证物袋,轻声问:“墨哥,她的仇报了吗?”

林墨望向窗外,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他好像又看到那个穿碎花睡裙的女人,正慢慢走向远方,手腕上的旧疤在阳光下渐渐淡去。

“或许吧,”他低声说,“只是这场复仇,从来没有赢家。”

市立医院家属楼的消毒水味依旧飘在凌晨的风里,只是302室从此空了。有人说半夜路过时,能看见阳台上有对夫妇在喝茶,男人给女人递过一杯温水,轻声说“别喝太浓的茶,对胃不好”,就像过去二十一年里的每一天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