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黑衣人(2/2)

他没有丝毫犹豫,单手轻提斗篷下摆,俯身踏上了向下的石阶。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将他吞没,只留下逐渐远去的、沉稳的脚步声。

老板静立原地,直到最后一丝声响也消散在黑暗中,才缓缓将木板重新盖好,严丝合缝,仿佛那里从来都只是一片寻常地面。

地道深处,黑袍人经过几重隐蔽的暗哨,最终进到一间密室。

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入口。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很长。

“大哥。”黑衣人摘下檐帽,露出真容——正是当朝太傅林维舟。

“齐铭那里,为什么没有清理干净?”那人没有转身,声音冰冷地质问道。

林维舟垂下眼帘:“齐铭动手前,已经当着我们的面将所有证据销毁。”

“林维舟,”那人终于转身,只是由于光线的原因没看不清他的容貌,“你跟着我多久了?”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林维舟的背脊却微微僵直:“十三年了。”

“十三年,”那人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那你就该知道,活人的嘴,从来都比死物更不可靠。”

林维舟沉默片刻,躬身:“是我疏忽了。”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那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明白。”

……

程三巡在竹溪村又停留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帮着老夫人将齐铭的后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出殡那日,天色灰蒙如铅,细雪如同筛落的纸钱,无声飘洒。

全村的老幼都来了,他们不知道庙堂之上的恩怨是非,只道齐家小子是在沙场殉国的英烈。

程三巡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素色棉袍,亲自为齐铭扶灵。

当那口沉重的柏木棺材被麻绳缓缓吊入冻土坑穴时,他站在墓穴边缘,看着雪花落在漆黑的棺盖上,瞬间消融。他的心,也随着那棺木一同沉入冰窖。

老夫人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她没有嚎啕,没有瘫软,只是在那新立的、尚且带着斧凿新鲜痕迹的青石墓碑前,站成了另一块石碑。

寒风卷起她花白的发丝,吹动她单薄的衣角,她却浑然未觉。

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抚摸着碑上阴刻的“齐铭”二字,指尖沿着笔画的凹槽游走,仿佛不是在触摸冰冷的石头,而是在最后一次抚摸儿子温热的脸庞。

当夜,月色凄迷,程三巡婉拒了村正和乡邻们的再三挽留,与蛮子驾着那辆黑漆马车,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沉睡中的竹溪村。

马车碾过村外覆雪的林间小道,轱辘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月光挣扎着穿透浓密交错的秃枝,在林间空地的积雪上投下无数破碎摇晃的光斑,如同鬼魅的眼睛。除了车轮压雪的“咯吱”声和略显沉闷的马蹄声,四野一片死寂,连惯常的夜枭啼鸣都消失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蛮子全神贯注地驾着车,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遭任何一丝异响。

程三巡坐在车内,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摇晃,指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个贴身藏着的樟木盒子,冰凉的盒面似乎也沾染了他掌心的温度。

他的心绪如同车外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沉重而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