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赏功处(2/2)

“今日割蜜送蜜,便是这些。” 宋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贡献点可积攒,亦可去赏功处兑换些修炼资材。二十点,换一枚法钱。”

韩青握着那枚劣质的玉牌,感受着其粗糙的棱角,一股冰冷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三百点?按此速度,他需整整二十日不间断劳作,才能勉强凑够!

二十点换一枚法钱?这哪里是修炼宗门?分明是将弟子视作最底层的、可随意压榨的苦役!

他面无表情地将玉牌收起,对宋执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药味弥漫的房间。他没有直接回蜂房,而是脚步一转,朝着洞中另一处人流稍显密集的区域走去——赏功处。

他需要看看,其他挣扎在这魔窟中的弟子们,都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填那每月三百点的无底洞。

离开弥漫着药味与压抑气息的药房,韩青步履未停。赏功处距离不远,沿着一条岔道蜿蜒片刻,便抵达了目的地。

刚一进洞口,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隐约血腥以及纸张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相较于药房的空旷和传法洞的肃穆,这里更像一个喧闹的市集。

洞窟不算宽敞,人影绰绰,虽未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却也充斥着低沉的交谈、争论和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韩青注意到,来往于此的弟子,衣着大多陈旧,气息或精悍或萎靡,少有在传法洞所见那些带着明确职司印记的弟子那般从容。

显然,能在固定虫室或药房、丹房获得稳定贡献点的弟子,鲜少会踏足此地。滞留于此的,多是那些没有固定“饭碗”,只能靠刀口舔血或刮地三尺来换取生存点数的边缘人。

韩青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然融入这涌动的人潮边缘。

他并不急于上前,只是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岩壁,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洞窟内划分出的几块区域。那枚仅存“拾伍”点数的劣质玉牌在怀中冰冷地贴着皮肤,暂时无需为点数奔波。他此来只为观察。

视线逡巡间,四块泾渭分明却又同样浸染着残酷气息的“任务区”轮廓逐渐清晰:

占据最醒目位置的一面岩壁,几乎被层层叠叠的悬赏令覆盖。

粗糙的黄麻纸、坚韧的皮纸,甚至带着干涸暗褐色斑块的布告,用浓墨或刺目的朱砂勾勒着一张张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孔。

下方罗列着冰冷的文字:姓名、所属势力“大罗观”、“五毒门”、“散修”等字眼频繁出现、修为境界从练气初期到后期不等、惯用手段、最后已知踪迹……

以及那最核心、最冰冷的数字——悬赏贡献点。

数百、数千的点数标注其上,吸引着贪婪或绝望的目光。

然而,在那片悬赏令的最高处,一张纸页边缘明显卷曲、色泽已然泛黄发脆的布告,却如同一个被遗忘的禁忌,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其上的数字——叁十万——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诱惑与绝望的危险。

下方模糊的画像依稀能辨出一个轮廓,旁边墨字尚存:“魏延,势力:大罗观,修为:练气十三层大圆满。悬赏:叁十万贡献点。”

围在下方悬赏令前的弟子们,目光扫过这张三十万悬赏时,无不流露出瞬间的贪婪,随即又被更深的忌惮取代,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几眼都会引来不测。

这张悬赏,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昭示着此地最高昂价码背后,必然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旁边岩壁下,是张贴告示最多、人流也最杂的区域。兽皮、矿石、特定年份的草药、奇毒无比的灵虫、罕见的炼器辅材……五花八门的要求罗列其上。

贡献点大多在数十至数百之间浮动,远低于杀手任务,但胜在数量庞大、种类繁多。

聚集于此的弟子,大多风尘仆仆,衣袍上沾着泥点草屑,腰间或背着磨损的药篓、兽皮袋,或别着简陋的捕虫网、采药锄。

他们仔细辨认着任务要求,低声与同伴盘算着哪个山头可能有“血纹草”,或是猎杀哪种低阶“土鳞兽”性价比更高。

洞窟一角相对安静,告示数量不多,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沉重。

内容清晰指向“押运”:押送贴满符箓、封印着某物的玄铁箱至某处隐秘据点。

护送装载着本年度“供奉”的车队,跋涉险途前往那令人敬畏的“总堂”。

或是执行总堂紧急下达的征调令,限期上缴某种极其珍稀的灵物。

这类任务的贡献点颇为丰厚,动辄上千,但要求同样苛刻:修为需达到练气中期以上、需数人组队且精通合击之术、甚至要求队伍中必须有擅长特定侦查或防御灵虫的虫修。

接取者往往是三五成群、气息沉稳的老弟子,他们沉默地围在告示前,低声交换着路线情报和潜在风险,眉宇间并无轻松,只有一种背负着沉重轭具的责任感。

最阴暗角落里的几张告示,散发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冰冷。内容直白到残忍:捕奴。

虽然洞中有专职、高效的捕奴队,但这些零星任务的存在,赤裸裸地揭示了饲奴消耗的速度何其恐怖!

任务要求通常是捕获特定数量、特定年龄段“青壮男女优先”、“十至十五岁童男童女若干”、“有特殊血脉者重赏”的凡人,并清晰地标注着目标区域——通常是某个靠近乱鸣洞势力范围的、相对“富庶”或疏于防备的凡人村落或城镇。

贡献点按人头计算,几十点到百余点不等。聚集在这里的弟子,眼神大多躲闪、麻木,或是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残忍。

他们低声交流着哪条官道旁的村子“油水足”,或是抱怨上次“出货”时遇到的抵抗导致“折损”过大。

空气中仿佛凝固着无形的铁锈味和遥远传来的绝望哀嚎。

每一张告示,都如同贴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的价签,宣告着他们沦为“行走货物”的悲惨命运。

韩青心中波澜微起,随即归于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张高悬的、泛黄的叁十万悬赏,仿佛要将“魏延”和“大罗观”的名字刻入脑海深处,然后便悄无声息地转身,退出了这喧嚣而压抑的赏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