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请求(1/2)

晨曦如淡金色的薄纱,尚未能完全驱散九泉山群峰间缭绕的夜霭。

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灵植与深潭特有的清冽气息。

韩青跟在蛉螟子与施安身后,步履略显沉重地踏出听松洞府的范围。

冯九龄候在路径外侧,见他们出来,立刻垂下眼帘,姿态恭谨地跟上,恰好落在韩青斜后方半步的位置。

一路上无人言语。

蛉螟子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施安面色沉凝,似在思虑今日之会的种种可能。

冯九龄则眼观鼻,鼻观心,但韩青能清晰地感受到,偶尔有冰冷如针的目光,掠过自己的背脊。

行至一处开阔的云台,蛉螟子袖袍微拂,一道淡青色的遁光便柔和地展开,将四人笼罩其中。

“站稳。” 蛉螟子平淡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韩青只觉得脚下一轻,周遭景物骤然拉长、模糊,化作一片流动的色块!

强劲却异常平稳的气流迎面扑来,却被他周身那层薄薄的青光轻易隔开。

耳畔是低沉而连绵的呼啸,仿佛群山在脚下酣睡中发出的鼾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这就是结丹期的遁速!

与他曾经拼命催动御风符时那种竭力向前、仿佛逆水行舟般的滞涩与惊险截然不同。

此刻的感觉,更像是被一股宏大而柔和的力量包裹、托举、然后向前“投送”。

视线急速拔高,下方层叠的殿宇、蜿蜒的道路、宝石般的灵潭迅速缩小,化为棋盘上的精致点缀。

远处更高的主峰轮廓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灵压。

快,快得远超想象!

御风符与之相比,犹如蹒跚学步的幼童试图追赶驰骋的骏马。

劲风被青光滤成清凉的气流,但那种空间被急速跨越带来的轻微晕眩与失重感,以及俯瞰浩瀚山门时陡然生出的自身渺小之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偷偷看了一眼侧前方的蛉螟子。

祖师负手而立,衣袂在遁光中纹丝不动,仿佛这惊人的速度与他毫无干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遁光开始倾斜、减缓。

一片与主峰恢弘气象迥异的支脉映入眼帘。

这里山势更为奇崛,林木苍古,不见多少亭台楼阁,唯有几座高耸的、形制古朴的灰黑色石塔,如同沉默的巨人,错落地矗立在陡峭的山腰与崖畔。

石塔表面爬满深绿色的苔藓与藤蔓,塔尖没入低垂的流云,隐隐有奇异的、极细微的嗡鸣声从塔身内部传出,与山风林涛混合成一种原始的韵律。

山顶处,雾气最浓之地,隐约可见一座完全由某种洁白巨石垒砌而成的殿堂。

殿堂不大,形制简朴至极,没有飞檐斗拱,没有雕梁画栋,只是一个规整的、带着宽阔前庭的方形石屋,在氤氲的灵气与山雾中,显出一种返璞归真的厚重与孤高。

遁光轻巧地落在白石殿前的平地上。

地面并非石板铺就,而是天然的山岩被磨得光滑如镜,缝隙里生长着茸茸的、散发微光的青苔。

殿前已聚集了二三十人。

人影错落,气息驳杂,但最低也是筑基期的修为,更有好几道气息晦涩深沉,如渊似岳,仅是目光不经意扫过,便让韩青灵觉警铃微作——那是与蛉螟子同层次的结丹威压。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知痋子。

这位曾在黑瘴坊外驾驭碧鞘蜉蝣大军、与铁刹山金丹对峙的结丹修士,今日换了一身略显朴素的深绿长袍,正与身旁一位满头红发、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壮汉低声交谈。

察觉到蛉螟子的遁光,知痋子抬眼望来,微微颔首,目光在韩青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蛉螟子的到来,显然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注意。

“蛉螟师兄来了。”

“蛉螟师弟,许久不见,气色更胜往昔啊。”

“乱鸣洞这次,倒是出了个争气的小家伙。”

问候之声陆续响起,语气各异,有关切,有平淡,亦有不易察觉的审视。

蛉螟子面色如常,一一还礼,声音平和,既不显热络,也不失礼数。

他在虫修一脉的结丹修士中,显然颇有威望。

施安紧跟其后,向几位相熟的结丹修士躬身行礼,又与其他舵主、管事点头致意,脸上早已换上了惯常的、略带圆融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依旧藏着一丝紧绷。

冯九龄则彻底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影子般缀在最后,只在遇到辈分更高的修士时,才迅速而恭谨地行礼,绝不多言半句。

韩青默默跟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自己,好奇的、审视的、评估的、甚至是不屑的。

在这群至少是筑基中后期、更有结丹大修在场的修士中,他一个练气期弟子,显得格外扎眼。

人越聚越多。

陆陆续续又有遁光落下,百余人逐渐将白石殿前的平台站得满满当当。

结丹修士最终到了十七位,他们自然地聚在一处,气息连成一片,虽未刻意释放,却自成一重无形的领域。

其余则是虫修各舵口的舵主、总堂各殿阁虫修一脉的管事,以及少数几位被师长带来的、气息尤为凝练锐利的嫡传弟子。

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交谈声,混合着各种灵虫或灵宠带来的、极其淡薄的奇异气息。

“铛——”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金玉交击的钟鸣,自白石头大殿深处传来,并不洪亮,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涤荡心神。

殿门无声地开启了。

开门的是两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童子,皆梳着双髻,穿着干净的鹅黄色短衫,面容白皙,眼神清亮。

看似稚嫩,但他们各自推开那扇目测厚达尺余、纯粹由整块“沉山白玉”雕琢而成的殿门时,动作轻松得如同推开普通的竹扉。

沉重的石门碾过地面,竟未发出一丝摩擦的闷响,显示出童子举重若轻的修为与石门本身精巧至极的构造。

“诸位师叔伯,师兄,请。” 童子声音清脆,齐声说道。

众人立刻肃静,按照隐约的次序,鱼贯而入。

大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高阔空旷。

四壁、穹顶、地面,皆是由同样的洁白巨石砌成,打磨得光可鉴人,却奇异地并不反光,反而将不知从何处来的、柔和的天光均匀地弥散开来,照亮每一个角落。

殿内没有任何立柱,空间一览无余,只在最深处,有一个约莫三尺高的石台。

殿中陈设极简,唯有围绕着中央区域,放置了数十个低矮的蒲团。

蒲团并非寻常草编,而是用某种深紫色、带着银色脉络的灵藤编织而成,隐隐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清香。

结丹修士们自然而然地走向前排的蒲团,安然落座。

筑基期的舵主、管事们则依次坐在中后位置。那些跟来的嫡传弟子,大多侍立在自家师长身后。

韩青孤零零地站在入口内侧的阴影里,正不知该往何处去,蛉螟子清淡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去门口处站一会。”

“是。”

韩青低声应道,悄然退至殿门内侧一旁,背靠着冰凉的石壁,尽量将自己融入背景。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殿内大部分人的侧面或背影,也能观察到门口的情形。

殿门并未关闭,两个黄衣童子一左一右,垂手侍立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两尊精致的玉雕。

时间在沉默中点滴流逝,殿内虽坐满了人,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悠长的呼吸声。

一种无形的、肃穆的压力在空气中凝聚。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丝毫灵气或空间的波动,大殿深处那空无一物的石台之上,凭空多了一个人影。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众人此刻才得以看见。

所有人,包括前排的结丹修士,都在第一时间起身,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由衷的敬畏。

韩青跟在人群末尾,亦深深弯下腰去,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元婴老祖,六蜈太师祖!

他借着躬身的角度,用余光极快地瞥了一眼。

石台上的人,身形略显矮小,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葛布袍子,袖子宽大,衣摆曳地。

头发稀疏灰白,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了个髻,露出布满深深皱纹、如同老农般黝黑平凡的脸庞。

他手中,甚至还拄着一根歪歪扭扭、树皮都未曾剥干净的焦黄木杖。

若非身处此地,若非在场所有高阶修士那发自内心的恭敬,任何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从山野田间走出来的、再寻常不过的枯瘦老人。

然而,当韩青的目光试图稍稍停留时,却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老人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场”,目光触及,便如石子投入深潭,悄无声息地被吞噬、扭曲。

那件旧葛袍的每一道褶皱,似乎都蕴含着难以理解的韵律。那根焦黄木杖的纹理,看久了竟让人觉得目眩神迷,仿佛在流动、在演化着某种至简又至繁的图案。

他站在那里,与整个白石大殿、与脚下的山峦、甚至与流动的空气都浑然一体,明明就在眼前,却给人一种隔了无数重水雾、遥不可及的错觉。

平凡到极致,便是深不可测。

“都起身吧。”

一个温和、略带沙哑,仿佛寻常老人唠家常般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奇异地抚平了因他出现而产生的、无形的紧绷感。

众人齐声称谢,这才直起身,但无人敢再落座,皆垂手而立,目光恭谨地投向石台。

六蜈老祖随意地挥了挥木杖,自己先在石台中央唯一一个陈旧的草蒲团上坐了下来。“坐,都坐。站着说话,累得慌。”

众人这才依言坐下,姿态却依旧端正。

“今儿个叫你们过来,没啥大事,就是有几件小事体,议一议,分派分派。” 六蜈老祖开门见山,语气平常得像是在分配田里的农活。

“头一件,”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北边‘玄冥海’那边,有两个‘沉星雾窟’的名额,最近飘到咱们南疆了。里头有些上古寒属性的零碎玩意,对修炼阴寒、水行功法的,或者喂养某些异虫的,有点小用处。要去两个人,修为嘛,结丹期刚好,高了进去费劲,低了扛不住里头的寒煞。机缘不大,麻烦不少,谁想去?”

他话音刚落,殿内气息微微浮动。

好几个修炼阴寒属性功法的结丹修士眼神亮了起来。玄冥海沉星雾窟,那是闻名修真界的险地兼宝地,岂是“有点小用处”、“机缘不大”能概括的?

老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凶险与机遇,在场结丹都心里有数。

蛉螟子微微抬了抬眼。

韩青注意到,施安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师尊,弟子近来修炼‘九阴瘴气诀’正遇瓶颈,愿往雾窟一行,寻寒髓一试。” 一位面色苍白、气息阴柔的结丹女修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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