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大婚(1/2)

偏厅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骤然凝固的空气。

韩青僵立原地,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熟悉的容颜上,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赫然正是曾在渡空宝船上并肩作战,后又一同逃亡的腐泥谷筑基修士——孙茧!

与韩青的极度震惊相比,孙茧显得平静许多,只是那平静的眼波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似是感慨,又似是无奈的认命。

她对着韩青,唇角微微牵动,努力勾勒出一个算得上是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那身嫁衣的映衬下,难免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苦涩。

她轻轻挥了挥手,那动作依旧带着筑基修士的从容与威仪,对侍立一旁的凡人们道:“这里无需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侍女与小厮们齐声应喏,躬身垂首,鱼贯而出,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偏厅那扇雕花的木门。

门扉关闭的轻响,仿佛也惊醒了呆立的韩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弯腰将脚边摔碎的茶杯碎片粗略拾起,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才依言重新落座,只是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依旧难以从孙茧身上移开。

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还是孙茧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比在宝船上时柔和了许多,却也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韩师侄,真没想到……还能在此地见到你,更没想到,你竟真能从大罗观魏延那等人物手中逃脱。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欣慰,“若是马师兄得知你尚在人世,必定欣喜若狂。”

提到师父马七,韩青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孙师姑,我师父他……他后来怎么样了?还有赵师兄、王师兄他们?”

这是他流落南疆以来,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

孙茧闻言,脸上那点勉强的笑意彻底敛去,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由萤石模拟出的、永恒不变的“白昼”天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混乱而惨烈的逃亡之日。

“那日我们分头突围之后……”

孙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往事的滞涩,“我与健儿、赵铁柱一路,马师兄独自引开了魏延的大部分注意力。我们没能逃出多远,便被大罗观的人追上了。”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一场混战……健儿……,他……性子急躁,冲得太前,被白鹤观的扁毛畜牲……当场贯穿了心脉……连一句遗言都未曾留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那场面至今回想起来仍觉惨痛。

“我与铁柱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最终,铁柱力竭被擒。马师兄为了救我们,也被魏延亲自出手制住……我……”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愧色与决绝,“我不得已,动用了一门损伤道基的秘术,才侥幸挣脱包围,远遁千里,捡回了一条性命。”

韩青默默听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赵铁柱憨厚沉默的身影,师父马七那总是带着算计却又在关键时刻颇为护短的神情……这一切,都因那场无妄之灾而改变。

“后来呢?”韩青的声音有些沙哑。

“后来,”孙茧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据我辗转得到的消息,乱鸣洞蛉螟子师叔,最终还是派人带着重礼,前往大罗观交涉。毕竟,马七是他座下弟子,被外人擒去,关乎乱鸣洞的颜面。马师兄和赵铁柱,应当是被赎回来了。赵铁柱暂且安置在乱鸣洞,而马师兄他……”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了然命运的淡漠:“他虽然被赎了回来,但下场恐怕……蛉螟子师叔祖此人,最是看重颜面。他恼怒的,并非马师兄做事不利,而是他马七,居然输给了那个魏延!这口气,师叔定然是咽不下的。马师兄回到洞中,即便不死,恐怕也要脱层皮,日后在师叔祖座下,怕是难有立足之地了。”

韩青的心沉了下去。

他深知蛉螟子的性情,孙茧的分析,恐怕八九不离十。

孙茧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身上那华美却陌生的嫁衣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至于我……腐泥谷那边,我不仅折损了一名弟子,还丢失了师门资材,更因在白鹤门地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被白鹤门抓住把柄,告到了师尊那里。师尊已然传下法旨,待我回去,至少面壁禁足五十年,以儆效尤。”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嫁衣上冰凉的金线绣纹,动作缓慢而带着一丝留恋,仿佛在抚摸自己即将彻底告别的一段人生。“五十年禁足……道基受损,资源断绝,出来之后,我这一生,恐怕也就到头了。腐泥谷,我是回不去了。”

“所以,你便选择了……”

韩青的目光也落在那身嫁衣上,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我便选择了此地,选择了……他。”孙茧接过话头,语气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早年游历时,便与社君祠的一些道友相识。我要嫁的这位,号‘金须太保’,乃是社君祠中一位结丹中期的前辈,修为深厚,地位尊崇。”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向这位仅存的“故人”解释自己这惊世骇俗的选择:“说来……这位金须太保,虽为妖修,性情却并非凶戾之辈。他……对人类女子,倒是颇为长情。许多年前,他曾娶过一位凡人女子为妻,极尽宠爱,甚至不惜耗费修为为其延寿。奈何天命难违,那凡人妻子终究寿元耗尽,先他而去。此后数十年,他便一直沉寂,未曾再娶。”

她的目光微微闪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直到遇见我……他说,我的眉眼神态,像极了他那位亡妻。”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无奈,“或许,这便是缘,也是孽吧。”

“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孙茧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嫁给一位结丹中期的修士,哪怕他是妖修,至少明媒正娶,地位尊崇,不会被当做随意采补的鼎炉。在此地,我依旧是受人敬重的‘夫人’,拥有筑基修士应有的体面,甚至能调动不少资源,慢慢修复受损的道基。”

她看向韩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而且,金须太保已亲口承诺,待我过门之后,他会动用社君祠的力量,伺机……为我,也为死去的健儿,讨回一个公道!”

“报仇……”韩青喃喃道。

“没错。”孙茧斩钉截铁地说,“这对我来说,已是眼下最好,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了。至少,我还能抓住些什么,而不是在腐泥谷的禁地之中,无声无息地耗尽余生。”

韩青沉默了。

他看着孙茧,这位曾经在宝船上谈笑风生、面对强敌也毫不退缩的筑基师姑,如今却要依靠一场跨越种族的婚姻来寻找出路和复仇的希望。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与无力感。

修真界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评判孙茧的选择是对是错,这确实是她在绝境中,为自己挣来的一线生机。

看着韩青沉默不语,孙茧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许:“不说这些了。韩师侄,你又是如何逃脱,如何来到此地的?这一路上,想必也经历了不少艰险吧?”

韩青收敛心神,将自己逃离之后的经历,有选择地叙述了一遍。

他提到了在原始山林中的挣扎,遭遇李贡,共同对抗飞僵,以及后来在苗茁寨的种种,包括隆山的救助,是的,他依旧沿用这个说法,以及最后的寨毁人亡。

关于弄焰真人的传承、金焰轮、《青松心意诀》等核心秘密,他自然是守口如瓶,一字未提。

他的叙述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底层修士挣扎求生的艰辛,足以取信于人。

孙茧听得十分专注,不时颔首,听到惊险处,也会微微蹙眉。

末了,她感慨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际遇,真是福缘匪浅。能遇到游尸门的行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多是关于驱灵门内一些无关紧要的旧事,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最后,孙茧看着韩青,眼中带着一丝恳请:“韩师侄,后日我便要出阁。在此地,虫修一脉唯有你一人在场。按礼,需有同门长辈或弟子相送……不知你,可愿以弟子身份,送我出阁?”

韩青看着孙茧眼中那抹混合着希冀与脆弱的复杂神色,心中一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孙师姑有命,弟子韩青,义不容辞。”

孙茧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了许多的笑容:“如此,便有劳韩师侄了。”

韩青起身告退。

孙茧唤来那名带路的仆人,吩咐其将韩青安然送回住处。

回到那栋僻静的小楼,韩青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今日所见所闻,信息量太大,让他心绪难平。

师父马七前途未卜,孙师姑被迫嫁与妖修……

这一切,都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渺小与这修真世道的无常。

他没有立刻去找李贡分享这些,此刻他需要独自消化这些情绪。

他也并未尝试修炼那需要静心参悟的《青松心意诀》,或是着手炼化黄金炼制金章。

此刻他的心绪,并不适合进行需要高度专注和稳定心神的修炼或炼器。

略一沉吟,他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那个用兽皮小心包裹的灵兽袋,里面正是那几枚在苗茁寨废墟中寻得的双尾火毒锦宫蛋。

这些蕴含着火毒之力的蜥蜴异种,若能成功孵化培育,未来或可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蛋,蛋壳青白,带着淡淡的斑点,触手温热,能感受到内部微弱的生命波动。

韩青凝神静气,逼出一滴蕴含着自身灵力与生命精华的殷红精血,滴落在蛋壳之上。

精血并未滑落,而是如同被海绵吸收般,缓缓渗透了进去,蛋壳表面的光泽似乎也随之明亮了一丝。

他闭目凝神,开始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微弱的灵力,缓缓温养、沟通着蛋中那脆弱的生命本源。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需要耐心与持续的付出,但在此刻,这种专注于培育生命的过程,反而能让他纷乱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

他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纷扰暂时隔绝,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培育灵虫的工作之中,等待着两日后那场特别的婚礼。

在这片被无数人造萤石永恒照耀的地底深处,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地表那般日月轮转的明确刻度。

所谓的“两日”,不过是韩青依据自身灵力运转周天和生物本能,对照地上习惯所做的大致估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