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避豸粉(2/2)

“郝河。”马执事的声音干涩沙哑,不带丝毫情绪,“带他熟悉割蜜规矩,交接清楚,莫要生事。” 他将纸册拢入袖中,“我去拜见师尊。” 说罢,不再看任何人,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幽暗的甬道深处。

马执事一走,田朴也因药房差事不能久留。他担忧地看了韩青一眼,压低声音飞快提醒:“千万小心郝河那三个!” 这才匆匆离去。

偌大的蜂房空地上,只剩下韩青与郝河、张杵、牛达三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

韩青挺直脊背,目光如冷电,死死锁定了郝河三人。

郝河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心底发毛的淡笑,迎着韩青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张杵抱着胳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牛达则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凶戾。

“韩兄弟,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 郝河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假的关切,打破了死寂,“我可是给你送过好饭的,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了。”

“呵,” 韩青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讥讽,“那我还得……多谢郝大哥的盛情款待了!”

“嘿!你小子找死!” 牛达被这讥讽激得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

“唉——牛达!” 郝河抬手拦住了他,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正事要紧!耽误了割蜜,马执事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他转向韩青,脸上又挂起那副职业化的假笑,“韩兄弟,想来田胖子已经跟你粗略讲过采蜜的章程了,不过我要再与你细细交接一番。”

话音未落,张杵已从旁边一个储藏石室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柄长约尺许、通体惨白、形制简陋却异常锋利的骨质短刀,以及一个用粗糙老藤编织的背篓。他走到韩青面前,将刀和篓随意地扔在韩青脚前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噌”一声脆响。那骨刀竟然直直的插入了地面!入地最少三寸!

这骨刀竟然如此锋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青,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更深了。

“规矩很简单,” 郝河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声音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走,“入蜂巢前,褪尽衣物,一丝不挂。全身涂抹‘避豸粉’,只准携带这把骨刀和这藤篓。其他物件,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带进去,惊扰了蜂群,后果…嘿嘿,你懂的。” 他顿了顿,目光在韩青身上逡巡,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审视,“韩兄弟,请宽衣吧。”

韩青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知道,这是必经的流程,但被这三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脱衣,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和羞辱。他强压下怒火,面无表情,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一件件褪去身上破旧的灰布衣物。

随着衣物剥离,他精瘦却线条分明的身躯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遍布前胸后背、手臂腿脚的狰狞疤痕,如同扭曲的蜈蚣,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历的残酷。这些疤痕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看得郝河三人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跳。

当最后一件贴身衣物褪下,郝河、张杵、牛达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韩青的下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

那远超常人的雄性本钱,带着一种原始而剽悍的力量感,让他们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混杂着嫉妒和更深恶意的复杂情绪。

牛达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张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郝河眼底的阴冷更甚,但一想到此人即将面临的结局,那点阴暗的嫉妒瞬间被一种扭曲的快意取代。

郝河从腰后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口袋,解开系绳,里面是满满一袋灰白色的粉末。他探手抓出厚厚一把,那粉末干燥粗糙,散发着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土腥与某种奇特气息的怪味,直冲脑髓。

“来吧,韩兄弟,莫要耽搁时辰。” 郝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韩青赤身走上前,任由郝河将那冰凉的避豸粉粗暴地扬撒在自己身上。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粘腻感。刺鼻的气味瞬间将他包裹,与田朴描述的一般无二。

郝河的动作仔细而周到,灰白的粉末覆盖了韩青的头发、脖颈、后背、前胸、四肢…每一寸皮肤都未能幸免。当撒到韩青下身那引人注目的部位时,郝河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恶毒而猥琐的弧度,刻意多抓了两大把粉末,带着一种近乎侮辱的力道,狠狠地撒了上去!

一股狂暴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双目赤红如血,牙关紧咬得咯咯作响,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出森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一拳擂在郝河那张可憎笑脸的冲动!

“诶~韩兄弟,莫怪莫怪,” 郝河仿佛没看见韩青眼中翻腾的杀意,慢条斯理地拍掉手上残留的灰白粉末,脸上堆着令人作呕的假笑,声音拖得长长的,“我这也是为你好嘛~撒得仔细些,蜂儿们才不好下口呀!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恶意的快感。

“哈哈哈!大哥说得对!可得护好你那宝贝!” 张杵在后面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满是幸灾乐祸。

“省得被蜂儿当零嘴叼了去!” 牛达也咧着大嘴,发出粗嘎的哄笑,眼神如同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那放肆的嘲笑声如同毒针,密密麻麻扎在韩青的心头。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胸腔里沸腾的怒火,沉淀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比清晰的决断——这三个人,绝不能活!

郝河笑够了,弯腰拔起插在地上的惨白骨刀,连同那个粗糙的藤编背篓,一股脑塞进韩青手中。骨刀冰凉刺骨,藤篓粗糙扎手。

“记好了,” 郝河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残酷,“一刻钟!最多一刻钟!必须把这篓子割满!”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韩青沾满灰粉的鼻尖,“慢上半分…” 他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近乎期待的笑容,“…我们哥几个就得进去替你收尸咯。哦,不对——” 他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怕是连块囫囵肉都剩不下,只能去把刀捡回来啦!”

韩青没有理会身后的污言秽语和恶毒诅咒。他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避豸粉腥气和刺骨的屈辱。

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巨大蜂巢底部,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幽暗深邃的入口。入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粘稠发亮的暗褐色蜂蜡,散发出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腥香,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甜腻蜂蜡、刺鼻避豸粉和浓重死亡气息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

然后,他赤着沾满灰白粉末的身躯,握紧冰凉的骨刀,背着空荡的藤篓,一步一步沉默而决绝地,踏入了那片深邃无光的、充斥着低沉嗡鸣的死亡阴影之中。洞口粘稠的蜂蜡边缘,蹭过他肩头的粉末,留下一条暗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