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密谋(2/2)

烛芯“噼啪”爆开一朵油花。张杵那张瘦长的马脸在火光下拉得更阴郁,他烦躁地用指甲刮着粗糙的石桌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哥!马老鬼一句话,就让那不知哪钻出来的小崽子顶了你的位子!往后……那边要的蜜,咱们还怎么供?!断了货,那些人的手段……”他喉结滚动,没敢说下去,眼中是深切的恐惧。

牛达,一个膀大腰圆、脖颈粗短的汉子,重重哼了一声,瓮声道:“更要命的是前几次交上去的‘损耗’,马老狗看咱们的眼神都带着钩子了!那小子新手上路,能割出多少?与咱们报上去的损耗一比对,立马露馅!到时候马老狗岂会放过我们!”他蒲扇般的大手在脖子上虚划一下,眼中凶光毕露。

“横竖是喂虫子的命!”张杵猛地捶了下桌子,震得烛火狂舞,“不如赌一把!试试那条塌了一半的旧地道!说不定……”

“逃?”牛达像被蝎子蜇了,厉声打断,脸上横肉抽搐,“逃出去等着穿肠烂肚吗?没有紫钟草压着肚子里的祖宗,逃到天边也是个死!死得比进马陆洞还惨!”他下意识捂着小腹,仿佛那蛊虫正在里头啃噬。

一直沉默的郝河终于动了。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捻着下颌那几根稀疏焦黄的胡须,动作带着一种阴柔的韵律。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两潭浓墨似的阴影。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蛇滑过石面:

“逃是不可能的。”

他嗤笑一声,捻胡须的手指顿了顿,狭长冰冷的眼缓缓扫过两人,“就算能逃过捕奴队的追杀,用这些年攒下的棺材本儿,暂时压住肚子里的活阎王……你们就甘心?”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刺在张杵和牛达脸上,“练气三层的后续法诀不想要了?一辈子在炼气初期徘徊?”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轻,却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轻蔑,像鞭子抽在两人心上。张杵和牛达脸色瞬间惨白。

张杵被那眼神看得发毛,缩了缩脖子,声音发虚:“那……大哥,跑是绝路,留是死局……咱……咱还能咋办?”

郝河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捻胡须的手指松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碾死只蚂蚁:“蠢。路不就在脚下?让那碍眼的小子消失。不就行了。他一死,这割蜜的差事,自然还是咱们兄弟的。当然,还能捎上那瓶通脉丹,马老鬼还真是舍得!”

“可…可是大哥!”张杵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窦,“您之前不是说……用了百岁花腌的蒸鸡料理他了吗?怎么那小子非但没床穿肚烂,反而还活蹦乱跳顶了位子?”他偷瞄着郝河。旁边的牛达虽没吭声,但粗重的呼吸和微微侧过的脸,也透出同样的猜忌——那株百岁花,可是实打实用真金白银换来的!难道是郝河私下里昧了……

郝河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张杵,声音陡然拔高:“这就是症结!为什么百岁花没送他上路?!难道他根本没中穿肠蛊!”他逼视着张杵。

“绝不可能!”张杵像被烫到,急声辩白,“我亲眼所见!马老鬼亲自动的手!穿肠蛊周身带着灰绿光,钻他鼻孔里了!错不了!”

“那就是百岁花是假货!”牛达怒道,拳头捏得咯咯响,“‘四虫窟’那帮孙子坑咱们!”

郝河缓缓摇头,目光重新沉入幽暗,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尖:“不像……我验过。之前的货一般无二。”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急着下手!”张杵懊丧地嘟囔。

“放屁!”郝河猛地截断,眼神阴鸷,“当初是为保陈六一个人试功!确保马老鬼必须用回咱们兄弟!谁料陈六是死了,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却试成了功!翻旧账有屁用!”

他深吸一口带着蜡油味的浊气,压下戾气,眼中算计的寒光闪烁:“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那小子……尽快消失!”

“百岁花不行,那就直接动手!”牛达眼中凶光暴涨,做了个拧断的手势,“今晚摸过去,扭断他脖子!”

张杵立刻摇头:“不行!马老鬼是不管饲奴死活,但刚指派的割蜜奴突然暴毙,他定会查!咱们动手,瞒不过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死吗?!”牛达低吼,额角青筋虬结。

郝河看着焦躁的两人,脸上那抹阴冷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最终化作一串低沉、怪异的“嘿嘿”声。这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让张杵和牛达瞬间噤声,汗毛倒竖。他们太熟悉这笑声了——每次响起,都意味着郝河有了条毒计。

“我们不动手。”郝河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目光投向门外幽暗的甬道,尽头隐约传来低沉如闷雷的蜂群嗡鸣,“自有‘尖牙利嘴’的…替咱们分忧。”

“您是说…借蜂…”张杵和牛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先是一白,随即涌上狂喜与残忍交织的兴奋。

“明日……我们这样……”郝河招招手,三人立刻像秃鹫围拢腐肉般凑到烛火下,脑袋几乎碰在一起。郝河压得极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烛火摇曳的阴影里快速游走。张杵和牛达听得连连点头,脸上表情在烛光下扭曲变幻,时而惊惧,时而狠戾。

计议已定,三人缓缓直起身。昏暗的光线下,嘴角同时咧开狰狞而快意的弧度。压抑的、充满恶意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嘶鸣,在石室里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石桌上,那根粗壮的牛油蜡烛,火苗被笑声激起的微弱气流拉扯,疯狂地摇曳、扭曲、升腾。将三人凑在一起的身影,放大、拉伸、揉碎,变成几团巨大、畸形、张牙舞爪的鬼影,重重叠叠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