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田胖子(1/2)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混合着潮湿岩石的土腥气,率先钻入韩青的意识。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狭小、低矮的石室,四壁粗糙,只有头顶一颗嵌在石缝里、散发着微弱昏黄光芒的萤石提供照明。他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上,由几根枯黄发霉的老竹勉强拼凑而成,硌得他浑身难受。

身上被粗糙的麻布条层层裹缠,像个笨拙的木乃伊。麻布的缝隙间,渗出一种暗绿色、粘稠如蜜的药汁,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味,正缓慢地浸润着身下的枯竹。

“咳……嗬……” 喉咙深处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吞下砂砾,这是他唯一能挤出的声音。

离床铺不远,一个矮胖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伏在一张同样用枯竹拼成的矮桌前,佝偻着背,似乎在专注地捣弄着什么。他穿着和通道里那些灰袍人一样的深灰色粗布袍子,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枯黄的草茎随意地束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脖颈间。

听到身后微弱的动静,那矮胖的身影猛地一颤,迅速回过头。一张圆润富态的脸上沾着几道灰黑色的污迹,像是草木灰。他眼睛很小,嵌在胖乎乎的脸上,此刻却迸发出热切的光芒,几步就凑到了床边。

“哎哟!小兄弟,你可算醒了!”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惊喜,小眼睛上下打量着韩青,“还以为你挺不过去了呢!整整昏迷了三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韩青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约莫四十多岁,鼻头圆大,嘴唇也厚实,配上那对细小的眼睛,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胖硕地鼠。只是这“地鼠”此刻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关切。

“水……” 韩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几乎只剩气音。

“水!有有有!” 胖子连忙应声,转身从那张摇摇晃晃的竹桌上端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澈见底、微微泛着凉气的清水。他小心地坐到床沿,一手稳稳托起韩青沉重的脑袋,另一只手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清凉的液体接触到唇舌的瞬间,韩青如同濒死的鱼遇到了甘泉,贪婪地、大口地吞咽起来,清凉感暂时压下了喉间的灼痛。

“慢点慢点小兄弟,别急,当心呛着!” 胖子细声细气地提醒着,动作却异常轻柔耐心。

几口水下肚,喉咙的灼烧感稍减。韩青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多谢。”

胖子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小眼睛眯成了缝:“谢啥,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 他笑容收敛,换上疑惑和一丝后怕的神情,“你这伤……也太吓人了!帮你上药的时候,我手都在抖!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皮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内腑也有损伤,要不是马主事给了这‘续骨膏’,又恰好你年轻底子好……”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探询,“难道……他们现在抓人进来之前,还要先折磨一番?这也太……”

韩青眼神一黯,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刺痛感涌来:“……我是跟着运送牛羊的队伍……被洞口那股怪风……吸进来的……”

“嘶——” 胖子倒抽一口冷气,小眼睛瞪圆了,“坠魂崖?!我的老天爷!从那儿掉下来还能活着?!一百多丈啊!小兄弟,你这命……可真够硬的!” 他随即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深深怜悯的神色,“原来是想拿你当血食喂虫子啊……难怪伤得这么重……能活下来,真是老天开眼了。”

看韩青沉默不语,神色悲戚,胖子似乎感同身受,脸上的富态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我是被强掳来的。三年前,我在东卫国少阳县行医,刚给一户人家看完诊出来,一道刺眼的黄光闪过,我就啥也不知道了。再睁眼,就到了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带着刻骨的恐惧,“他们说我……有两寸四的灵根,二话不说,就给我强行喂下了穿肠蛊的卵……这三年……只要稍有不顺他们的意,或者干活慢了点……那滋味……” 他打了个寒颤,仿佛那肠穿肚烂的剧痛就在眼前,“真真是生不如死!比死了还难受!”

“穿肠蛊?” 韩青猛地想起那马师兄指尖那道钻入鼻孔的灰绿毫光,那冰冷、麻痹、直刺脑髓的感觉瞬间清晰起来,“是不是……米粒大小,会冒灰绿色的……光?”

“你也被喂了?!” 胖子惊愕地看着他,随即又颓然地低下头,“唉……也对,好像……所有的饲奴,都逃不过这一关。进来了,就别想再是自由身了……” 他脸上露出认命般的苦涩。

“我叫田朴,东卫国南禹县人。” 胖子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重新看向韩青,“小兄弟,你是打哪儿来的?这鬼地方到底在哪儿?我困在这里三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韩青忍着胸口的闷痛,咳嗽了一声:“这里……是南楚国徐华县境内,三丈山阴面的乱鸣洞。我就是徐华人,我叫韩青。”

“徐华县?!南楚?!” 田朴猛地抬起头,小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那离我家南禹县,怕不是有万里之遥啊!这……这……” 他失神地喃喃着,缓缓低下头,痴痴地看着自己沾满药汁和灰尘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绝望,“我走的时候……我儿才九岁……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老妻身子骨也还硬朗……三年了……音讯全无……她……她会不会……以为我死了?改嫁了?……” 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细小的眼眶中滚落,滴在灰色的衣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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