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废都余音（1/2）

死寂。

列车停驻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之前永恒的机械轰鸣、能量奔流、乃至怪物嘶嚎，都在撞击停止的刹那消失殆尽。唯有能量核心处传来的、受伤般的低沉嗡鸣，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在这片凝固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窗外，浓雾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变得稀薄，如同灰白色的纱幔，笼罩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焦土。焦土上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时光遗忘的枯槁状态。巨大的机械残骸锈蚀成奇形怪状的雕塑，破碎的建筑构件上凝固着夸张的浮雕和无法辨识的文字，而那些庞大的、非人形的骸骨，则沉默地诉说着难以想象的古老争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焦糊味、浓重的金属锈蚀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万物终焉般的死寂寒意。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都仿佛在这里停滞。

“车……车库……”阿吉瘫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重复着那个令人心悸的词，“所有失控的、污染的、回不去的列车……最终都会被轨道引向这里……抛锚，然后……被消化掉。”

“消化？”林晚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精神上的眩晕（碎片抽取的后遗症仍在），警惕地观察着窗外看似平静的焦土。

阿吉颤抖着指向那些散落的机械残骸和巨大骸骨：“‘它们’……那些生活在雾里和焦土下的东西……会来分解一切。金属、能量、甚至……灵魂。这里是它们的猎场，也是坟场。我们……我们不该来这里的……列车一停，‘它们’很快就会知道有新的‘食物’上门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焦土上的一片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那是一只潜伏的巨兽在调整姿势，还是光影的错觉？没人说得清。

墨渊捂着胸口，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更加苍白，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挣扎着站起，走到窗边，仔细观察那片焦土和远处的残破建筑。“那座建筑，就是这里的管理中枢？或者说，曾经的‘站台’？”

“我不知道……”阿吉茫然摇头，“我来这里……是第一次。只听以前的老师傅说过，车库深处，有‘旧日控制塔’，藏着列车最初的蓝图和……最后的逃生手段。但没人能靠近，靠近的都死了。”

逃生手段？林晚心中一动。纯净碎片指引的方向，正是那座残破建筑。而且，碎片传来的微弱共鸣感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和……焦虑？难道是玄臻他们在里面？还是另有其人？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时序之瞳在这种死寂环境下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她能“感觉”到焦土之下，潜伏着无数冰冷、饥饿、充满恶意的意识，正在缓缓苏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能量核心只是暂时被压制，污染随时可能反扑。那些怪物在列车里虽然被削弱，但未必死绝。外面……更危险。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那座建筑。”

墨渊点头赞同：“但也不能贸然出去。需要计划。”他看向阿吉，“这辆车，除了这个动力舱，还有没有相对安全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能用的武器、装备？”

阿吉犹豫了一下，指向舱室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标有“应急装备库”锈蚀铭牌的小门：“那里……有些老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钥匙……在车长室，但车长室在列车最前面，恐怕……”

车长室？车长疯掉和失踪的地方？林晚想起那些纸条和破碎的面具。那里或许有更多线索，但也肯定更加危险。

“先去装备库看看。”墨渊当机立断。

三人走向那扇小门。门锁同样锈死，墨渊用匕首勉强撬开。里面空间狭小，堆放着一些落满灰尘的金属箱子。打开后，大部分是早已失效的化学荧光棒、破损的呼吸面具、锈蚀的工具。但在最里面一个密封较好的箱子里，他们找到了几样有用的东西：

三套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带有独立循环供氧系统（氧气存量不多）的轻型防护服，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恶劣空气和可能的能量侵蚀；几把造型奇特、能量电池早已耗尽的“焊枪”式工具，天工或许有办法重启或改造；几个巴掌大小、类似老式怀表的机械罗盘，指针在不停乱转，似乎受到了强烈干扰；还有一本裹在防水油布里的、纸张泛黄脆化的列车维修日志。

林晚小心地翻开日志。前面的记录大多是常规的检修数据。翻到后面，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惊恐：

“……日期无法确认。雾越来越浓，轨道外的参照物都消失了。车长开始频繁进入前端隔离舱，每次出来都脸色苍白，身上带着一股……甜腻的怪味。他命令封锁前往车头的通道。”

“……有乘客报告在车厢连接处看到‘影子’，像人又不是人。乘务组去检查，少了两个人。车长说是压力产生的幻觉。”

“……动力核心读数异常，输出功率波动加剧。污染指标首次出现。车长坚持是仪器故障，拒绝停车检修。”

“……隔离舱内传来巨响和尖叫。车长冲进去，再出来时……他戴上了那个白色的面具。他说他找到了‘控制迷雾的方法’，需要‘钥匙’和‘祭品’。”

“……完了。一切都完了。怪物从车厢各个角落涌出。车长启动了某种协议，列车开始自动驶向‘车库’方向。他把自己锁在了车长室。通讯中断。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日志在此戛然而止。后面是空白页。

信息与阿吉的叙述和之前的发现吻合。车长（很可能就是那个白色面具人，或者其前身）被所谓的“深渊礼物”诱惑或侵蚀，利用界钥碎片（钥匙）进行了某种危险尝试，导致列车被污染，驶向这个终点。而他本人，或许在传送中遭遇不测，面具破碎，生死不明。

“这些防护服或许能让我们在外面短时间活动。”墨渊检查着防护服的状态，“罗盘坏了，但我们可以沿着铁轨走，铁轨应该通向那座建筑。焊枪……也许能当武器或工具。”

“可是……外面……”阿吉依然恐惧。

“留在这里，等核心再次失控，或者等外面的东西爬进来，同样是死路一条。”林晚语气坚定，“不如搏一把。碎片在指引那座建筑，那里可能有出路，或者……我们的同伴。”

提到同伴，墨渊的眼神也坚定了下来。他快速分配装备：三套防护服，他和林晚各一套，阿吉虽然害怕，但也知道留下必死，颤抖着穿上了第三套。焊枪一人一把，罗盘带着备用。林晚将维修日志小心收好。

准备停当，他们来到动力舱另一侧通往列车内部的门。门被从里面锁住了，可能是当年乘务组最后的绝望之举。墨渊用焊枪（虽然没能量，但枪头很坚硬）和匕首配合，花了些时间，终于将门撬开一道缝隙。

门外是熟悉的、布满灰尘和干涸黑色污渍的车厢走廊。寂静无声，但空气中残留的甜腻腐朽气味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他们沿着走廊，向着车尾方向（车头方向被封锁且有未知危险）移动，试图找到最近的车门。沿途经过的几个车厢，景象比之前从夹层窥视时更加触目惊心：碳化的人形痕迹更多，散落着一些乘客的私人物品——一个破烂的洋娃娃，一本翻开的、字迹模糊的小说，一只款式老旧的怀表指针永远停在了某个时刻。一切都凝固在灾难发生的那一瞬间。

幸运的是，没有遇到活的怪物。可能之前的净化冲击对列车内部的污染生物造成了较大伤害，也可能它们都潜伏到了更深处或车外。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紧急逃生门。门上的玻璃早已破碎，外面就是静止的灰雾和黑色的焦土。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墨渊率先，用焊枪枪头小心地扩大破口，然后率先钻了出去。林晚紧随其后，阿吉最后，几乎是闭着眼睛被林晚拉出来的。

踏上焦土的瞬间，一股比车厢内更加阴冷、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意，透过防护服隐隐传来。脚下是坚硬的、颗粒粗糙的黑色物质，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灰雾缓缓流动，遮蔽了大部分视线。铁轨在他们身后延伸进迷雾，又在前方延伸向那座朦胧的建筑轮廓。

寂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在面罩内都被放大。

“跟紧，别掉队。”墨渊压低声音，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焊枪如同短矛般紧握。林晚走在他侧后方，时序之瞳全力警戒，同时感受着碎片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指引。阿吉则紧紧跟在林晚身后，一步都不敢远离。

他们沿着铁轨，小心翼翼地向建筑方向前进。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焦土上散落的残骸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骸骨。偶尔，雾中深处会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或碎石滚落的声音，但很快又归于寂静，分不清是自然声响还是潜藏者的动静。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那座残破建筑的轮廓更加清晰。

那是一座风格极其怪异的建筑。它不像任何已知的人类建筑风格，更像是多种文明元素的粗暴堆叠与扭曲。有类似哥特式的高耸尖顶（但已经折断），有巨石垒砌的厚重基座，有金属框架支撑的玻璃穹顶（早已破碎），还有类似东方亭台楼阁的飞檐斗拱（严重变形）。整体呈现出一种倾颓、破败、却又诡异壮观的末日美学。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污渍和某种滑腻的苔藓类物质，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内部幽深的黑暗。

铁轨果然一直延伸到了建筑的正前方，终结在一个同样残破不堪的、类似月台的结构前。月台上，还停靠着几节更加古老、几乎完全化作废铁的列车残骸。

“就……就是这里……”阿吉声音发颤，“旧日控制塔……或者……车库的控制中心？”

碎片传来的共鸣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温暖、熟悉、带着急切的呼唤，仿佛近在咫尺！

“在里面！”林晚肯定地说，指向建筑正面一个巨大的、坍塌了一半的拱形入口。入口内黑暗深邃，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靠近入口时，时序之瞳突然传来尖锐的预警！

危险！来自脚下！来自四面八方！

她猛地停住脚步，同时拉住墨渊和阿吉：“别动！”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