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袁鹤(2/2)

说完,袁鹤把身体侧在一面,伸出长臂扶住房门,放二人进入室内。

这就是一里一外的套间,外厨里卧。墙壁是黄泥覆盖,看上去倒也结实,只是被柴烟熏得,有些地方发黑发亮了。

内室靠窗处是支起的一张木板床,约有一米二宽。床上只有一副被褥,漂洗的有些发白,干净整洁。

紧挨着床旁有一张双人的学生木质课桌。桌腿上有几处用铁丝固定着。上面放着三四摞作业和正打开备写的教案。

刚才这儿应该有个煤油灯,窗上的灯光和人影,就应该是它投射上去的,那个人影一直有在捂着嘴咳嗽的模样。

靠北墙还有两个立起的木柜,还算不错,安着玻璃柜门,里面整齐的放着办公用品。

二人环视一周,无多余的桌椅板凳。只好选择到床边坐下。

秦育良:“袁鹤,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同样,你这房间叫朴实无华呢?还是叫我心依旧呢。”

袁鹤听了秦育良的话,笑了起来:“良子,二十年前常跑这一路,三年前最后一次就不来了。我这些年,最远去镇上,连你的消息都断了。”

秦育良:“缘份未尽终得见,这不说来就来了。”

袁鹤端来三个玻璃杯,倒上白开水,在里面加了糖。依次递给温院长和秦育良。

袁鹤:“以前每一次来,都是风尘仆仆的,这一次不一样,有点悠闲自在的样子,像度假。”

秦育良:“袁鹤,你可拉倒吧!不是咱这温院长,突发奇想,一个人往这大山里跑,我还真不一定来。”

温院长听了秦育良的话,也有点不高兴:“谁说的,我是突发奇想,我是有备而来好吗?”

秦育良:“还有备而来,做事不通知,要是你,一个人掉到那悬崖里咋办,知道吗?”

“那地是无几人知道发生过什么。想想我都郁闷。一个女人那么要强干什么?这世界没男人了么?”

温院长顿时语塞,张了几回口,又闭上了。他摸不清秦育良这话里的意思了。

袁鹤:“良子说的对,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别冒险,良子是担心你。”

温院长:“就那么一条出山进山的路,我早就走过。不也好好的。”

可仔细想想,有些地方真的变了,鹰嘴崖那更陡更利了。她昨天过来时,两条腿都在打颤。

袁鹤:“小二十年了,良子刚来时,他同行的一名医生的因为下雨,连马带人都从那掉下去了。那是良子心中的一处硬伤。”

温院长听了,心头一惊。没讲话,低头沉思了一会:“是岳丽的丈夫吗?”

袁鹤点点头:“是,那天良子过来时如条疯狗,到村子里捸住谁都不放过。就是那天还和我打了一架。”

温院长:“为什么?”

秦育良制止袁鹤讲下去:“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想发泄呗!”

袁鹤:“他当时就是个疯子,人一路狂奔到这儿的。进到村里就开骂,都是因为你们,我同事才没命的,你们这群蠢货,笨蛋,一个字不识的愚昧之人。”

“他这一顿疯话,搞得当地人都和他剑拔弩张的。有些年轻人竟然想把他直接留在这儿,只因当时他们还是一群法盲。那时候人们还是很野蛮和不开化的。”

“我那时也是一群人中的一个。只因我和温老师学习了一些文字,懂了一些道理,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应该。”

“又看到他的悲伤劲,于心不忍。我就同良子说:“和我单挑,打一架吧!你赢了,我们帮你找人。输了,我也帮你找人。”

“话还没讲完,他就一拳砸在我胸上,我只觉胃里翻涌,十分难受。接下来,就和他互殴起来。直到两个人累的躺在地上。”

“一村人去找过,但那时树木茂密,崖陡壁峭。根本走不到底部,所以就成了生未见人,死未见尸了。”

沉默,无声的沉默。温院长的心脏处像被人塞进一片棉花,绵软温暖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酸楚寒凉,堵得慌。

秦育良昨天放下安雪一路追来,是一场人性的保护,他是出于一个医生的医者仁心。

温院长想及此,站起身,向秦育良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秦主任。”

温院长这一躬,又一个秦主任叫的,竟让秦育良的心口一窒又一痛。那儿有些颠狂了。

秦育良的话,又急又难听:“你谁呀你,一会一躬,一会谢谢的,我秦育良不需要。你丫的不要命,今后我还不管了。”

秦育良狠话飞车,满天雷人。温院长又气又急:“我也没请你来呀,你不是自愿的吗?散发你那仁慈的光环。往那儿一站,你就像是谁的上帝一样。”

“那条路昨天是我走过。可别人走时,你怎么保护,你能知道他们啥时候选择出行吗?”

这二人的突然争吵,又把袁鹤弄糊涂了,平白无故的吵什么吵:“唉!良子,秦育良,你小心眼了不是,都二十年了,你咋还这样。我这儿就是你撒泼打浑的地吗?停停停。”

秦育良和温院长听了,都慢慢的坐下来,把有点小激动的心情,稍做调整,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

对面,办公桌前的袁鹤说到:“人人思乡乡思人。我们这代人有多少不是,飘出去又飘回来,总有些牵绊的过去放不下。”

温院长:“牵绊的过去放不下,什么意思”。

袁鹤笑了笑:“真不认识我了,我是这个村东头当年那个小男呀!”

温院长吃惊的盯着袁鹤,大脑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点印象:“我说我怎么看到了你之后,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原来是你。”

袁鹤:“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留在这里教书,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说一句道歉的话。是我父母的固执己见,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对不起啊!温瑾”。

温院长听到袁鹤这句道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原谅与不原谅,都是既定棋局。

况且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不幸福过。这么多年来,她只觉老天待她不薄,莫名的会遇到养父母他们。成就了她水墨丹青的人生。

温院长:“不用道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是你在哪个家里给了我希望。一个星期里偷偷给我留着饭,只有你关心过我生了病。谢谢你袁鹤。”

袁鹤笑了,笑得十分开心:“我在这守望希望——是孩子。守望清宁——是你,等待着你的归来,能把过去梳平捋顺,让大家心中无结,开心愉悦的去生活。”

话刚说完,他竟然再次呛咳起来,这次比前几次都咳的厉害。而且是咳出了许多血。

秦育良冲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手指压在他的脉博处,可是那里已经微弱的不能再微弱。

最后,他微笑着说道:“良子,我的一生还是有价值的”。

说完,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当洪胜舅舅找到这儿时,看到的是袁鹤那挂着微笑的脸,安祥的睡在床上,他走了。

他应该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