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墨仆踪迹(1/2)

忘尘阁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假象。七日时光在汤药与静养中缓缓流逝,窗外的梧桐叶又添了几分萧瑟的枯黄。密室内的众人,伤势虽有起色,但心头的阴霾却未散去分毫。

月无心依旧昏迷不醒,只是靠着厉千澜每日以内息辅助化开的“赤阳护心丹”药力,勉强维持着那缕微弱的生机。她的脸色不再灰败得吓人,却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了无生气的苍白。厉千澜除却处理必要的镇魔司公务,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忘尘阁,守在她床边,运功调息,或是翻阅着从司内调来的、关于南疆蛊术及魂伤救治的卷宗典籍,眉头时常深锁。他那身玄色统领服也换成了便于行动的深蓝常服,身上那股属于“官家”的冷硬距离感,在日复一日的守候中,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而执着的守护。

沈清弦在赵无妄的精心照料和自身修习《清心镇魔咒》的努力下,精神恢复了大半,异瞳使用过度的刺痛感也基本消退。只是她偶尔在深夜静坐时,仍能隐约感到灵魂深处那若有若无的、通向古画黑暗深处的“桥梁”传来的细微震颤,如同冰面下暗流的涌动,提醒着她厉千澜那日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她将这些异状告诉了赵无妄,两人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向厉千澜提及,以免他分心,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赵无妄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眼神中的担忧与坚定同样深沉。

苏云裳肩头的箭伤愈合得最快,毕竟只是皮肉外伤,加上年轻,几日下来已能活动自如。她成了忘尘阁里最忙碌的人,既要帮忙煎药、照顾伤者,又要打理因赵无妄无暇顾及而略显凌乱的铺面,竟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不自觉地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是她江南苏家的方向,也是她兄长苏文轩失踪前最后出现的方向。清澈的眼眸中,思念与忧色交织。

萧墨的左臂恢复得慢些,骨骼的愈合需要时间,但他体魄强健,精气神已基本恢复。他依旧沉默,但存在感却比以往更强。他总是默默地出现在最需要警戒的位置,或是为苏云裳挡下一些她搬不动的重物,或是为守夜的厉千澜递上一壶温好的茶水。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苏云裳忙碌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上,复杂难明。

这一日,秋阳正好,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暖意。苏云裳在整理兄长留下的手札和杂物时,忽然发出一声低呼。

“怎么了?”离她最近的萧墨瞬间出现在她身侧,手已按上腰间的短刃。

“没……没事,”苏云裳摆摆手,脸上却带着难掩的激动,她从一堆泛黄的纸页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夹在书脊缝隙里的、边缘已磨损的便笺。“是哥哥的字迹!我以前没发现这里还藏着一张!”

众人闻声围拢过来。便笺是普通的竹纸,墨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暗淡,但字迹瘦硬通神,正是苏文轩的手笔。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内容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已查得线索,‘墨仆’一脉确有传人在京,常于鬼市‘聚宝轩’走动,或与‘六道轮回图’流散配件有关。然其人行踪诡秘,似有隐忧,未敢轻触。若后续无我消息,可循‘三钱黑玉’暗记寻之。——文轩 留”

“墨仆!”赵无妄眼神一亮,“钱玉蓉曾提过,墨先生的后代仆从有一支被称为‘墨仆’,世代守护与画相关的秘密!苏兄果然查到了!”

“‘聚宝轩’……鬼市里确实有这么一家老店,专卖些来路不明、真假难辨的古物,三教九流混杂。”厉千澜沉吟道,“鬼市鱼龙混杂,镇魔司虽有眼线,但‘墨仆’若刻意隐藏,且与古画有牵连,恐怕寻常手段难以寻得。”

“三钱黑玉……”苏云裳反复看着那三个字,“是信物?还是接头暗号?”

“可能是信物样式,也可能是数量要求。”赵无妄分析道,“鬼市交易,多用暗语切口。‘三钱’可能指重量、数量,也可能是某种行话。‘黑玉’则可能是某种特定的玉质或颜色。”

“无论是什么,这是目前最明确的线索!”苏云裳握紧了便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我一定要去鬼市找到这个‘墨仆’,问出哥哥的下落!”

“不行。”厉千澜和萧墨几乎同时开口。

厉千澜看了萧墨一眼,继续道:“鬼市环境复杂,你伤势初愈,且不通武艺,贸然前往太过危险。镇魔司可以派人……”

“镇魔司的人太扎眼。”萧墨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墨仆’既隐忧行踪,对官府之人必定警惕。而且,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官府明面上的人进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他顿了顿,看向苏云裳,“我去。”

苏云裳一愣,对上萧墨沉静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摇头:“不行,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利索,鬼市那种地方……”

“无妨。”萧墨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神色如常,“皮肉已合,不影响用刀。”他转向赵无妄和厉千澜,“我对鬼市的路数和一些暗桩还算熟悉,可以伪装前往。苏姑娘……需要同行,她是苏文轩的妹妹,‘墨仆’若真是守护秘密之人,见到她或许更容易取信。”

他考虑得很周全。苏云裳是苏文轩血亲,带着她,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信物”。而且,苏云裳虽不通武艺,但心思机敏,观察力强,在需要周旋和辨识的场合,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无妄看向厉千澜。厉千澜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风险。最终,他缓缓点头:“萧兄弟言之有理。只是务必小心,鬼市今夜子时开市,我会安排两名可靠的暗卫在鬼市外围接应,若有变故,以响箭为号。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铁质令牌,递给萧墨,“这是镇魔司的‘灰衣令’,持此令可在鬼市几个指定的情报点获取有限帮助,或要求紧急传递消息。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示。”

萧墨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点了点头。

苏云裳见众人同意,既兴奋又忐忑。她看向萧墨,小声道:“萧大哥,那……我们怎么进去?要准备些什么?”

“换身不起眼的衣服,最好是深色、方便活动的。”萧墨言简意赅,“脸上抹点灰,遮掩一下容貌。鬼市里,越普通越安全。其他的,交给我。”

是夜,月黑风高。

京城西南角的“鬼市”,并非一处固定的集市,而是沿着废弃的漕运码头和几条错综复杂的暗巷自然形成的、子时开、寅时散的夜间黑市。这里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从盗墓所得的明器、官府追查的赃物,到各种稀奇古怪、来路不明的“宝贝”,乃至情报、消息、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服务”,只要价钱合适,都能找到门路。灯火幽暗,人影幢幢,交易者大多低声细语,或干脆以手势比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劣质香料味和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危险气息。

萧墨和苏云裳混在陆续涌入鬼市的人流中,毫不起眼。萧墨换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头上戴了顶破旧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左臂用布条做了个简单的固定,藏在宽松的袖子里,看上去像个带着伤的落魄江湖客。苏云裳则穿了身深青色的粗布衣裙,脸上抹了锅底灰,将原本明丽的容颜遮掩得黯淡无光,头发也随意挽了个粗糙的髻,用木簪别住,看起来就像个跟着自家男人出来讨生活、或是寻找什么不值钱旧货的市井妇人。

两人没有并排走,萧墨在前,落后半步的苏云裳微微低头,保持着一种既不远也不近、恰好是底层夫妇或搭档间常见的距离。萧墨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两边的摊位和擦肩而过的人群,实则将周围的环境、潜在的盯梢者、以及可能的撤退路线都一一记在心中。苏云裳则努力抑制着心跳,学着萧墨的样子,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同时竖起耳朵,捕捉着那些零碎的、压低的交易对话。

鬼市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混乱。摊位沿着潮湿的巷壁随意铺设,地上污水横流。卖的东西千奇百怪:生锈的刀剑、残缺的佛像、色彩妖异的矿石、散发着异味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笼子里关着的、眼神凶戾的不知名小兽。叫卖声极少,大多摊主只是沉默地坐着,面前摆着货物,任由买主自行打量。交易成功,便银货两讫,迅速分开,消失在黑暗的巷子深处。

“聚宝轩”并不难找,它是鬼市中少数几家有固定铺面的“大店”之一,位于一条相对宽敞的暗巷尽头,门口挂着两盏蒙着黑布的灯笼,透出昏黄暧昧的光。铺面不大,门脸古旧,招牌上的字迹都模糊了,但进出的人却络绎不绝,大多步履匆匆,神色警惕。

萧墨在“聚宝轩”对面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停下,假装低头翻看一堆破铜烂铁,实则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店铺门口。苏云裳则蹲在旁边的地上,装作整理自己并不存在的“货物”,目光却紧紧锁定了进出的人。

约莫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墨低声对苏云裳道:“门口有眼线,至少两个,一个在左边阴影里抽烟袋的瘦子,一个在右边假装修补破筐的老头。进出的人,有六成会被他们目光扫过,尤其是生面孔。”

苏云裳暗暗心惊,她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个看似普通的人竟是眼线。“那我们怎么进去?”

“等。”萧墨道,“找机会,或者……制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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