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歧路微光(2/2)

“这些东西带着井水的阴寒死气,比府库的怨魂更难缠!你的咒文太慢!”月无心语速飞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萧墨!还能动吗?帮我争取三息时间!”

萧墨没有废话,闷哼一声,将短刃交到受伤较轻的左手(动作依旧有些变形),右臂一振,从靴筒里又拔出一把更短的匕首,双刃在手,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井口前方,眼神死死盯着那些正在爬出的、湿淋淋的惨白手臂。

月无心则迅速后退两步,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诵起艰涩古老的南疆咒言。她的指尖,一点深邃如夜空、却又隐隐透着不祥血光的幽芒开始凝聚,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

厉千澜看到她指尖那点幽芒,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粹而霸道的毁灭与吞噬气息,瞳孔骤缩:“你想干什么?!那是……禁术?!”他认出那似乎是南疆一种极为恶毒、以自身精血和寿命为代价催动、专门湮灭灵体的禁忌蛊术!

“不然呢?等你的咒文念完,这些东西早就爬出来把我们都拖下去了!”月无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显然施展此术对她负担极大,“要么一起死,要么用我的方法!厉千澜,选!”

厉千澜看着井口越来越多爬出的、湿漉漉的、带着浓郁死气的怨魂(这些怨魂因溺毙,形态更加具体,怨念更加冰冷固执),又看看脸色惨白却眼神决绝的月无心,再看看挡在最前面、身形已有些不稳的萧墨,以及身后几乎失去战斗力的沈清弦、赵无妄和苏云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理念的原则,与残酷的现实,再次以最尖锐的方式碰撞在一起。

最终,厉千澜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妥协。他不再试图阻止月无心,而是猛地踏前一步,与萧墨并肩而立,长剑横于胸前,口中咒文一变,从超度的《净天地神咒》转为更具防御和驱邪效果的《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的淡金色光幕自他剑上升起,迅速扩散,将己方六人,尤其是正在施术的月无心,隐隐护在其中。这金光对阴邪有克制,但显然,厉千澜此刻的目的主要是“防护”和“拖延”,而非“净化”。

他用行动做出了选择——默许了月无心那“法理之外”的、残酷却可能更有效的方法。

月无心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指尖那点幽芒骤然暴涨,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却仿佛能割裂灵魂的漆黑光线,无声无息地射向井口那些正在爬出的怨魂!

“噗噗噗……”

仿佛热刀切入牛油,漆黑光线所过之处,那些湿漉漉的惨白手臂、涌出的黑发、以及勉强露出井口的、浮肿溃烂的面孔,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一缕缕更加漆黑的烟雾,随即被那漆黑光线本身吞噬殆尽!

效果立竿见影!井口爬出的怨魂为之一空!

但月无心也“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指尖的幽芒迅速黯淡下去。施展此禁术,显然让她遭受了强烈的反噬。

然而,井中的怨气似乎被这彻底的“毁灭”激怒了!幽蓝的井光疯狂闪烁,更多的墨绿水泡涌出,井水仿佛沸腾,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寒的气息在井底急速凝聚,显然有更可怕的东西要出来!

“还没完!”月无心擦去嘴角血迹,眼中狠色不减,试图再次催动禁术,但她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

厉千澜见状,知道不能再让她硬撑。他猛地将长剑倒插于身前地面,双手急速变幻法印,不再局限于镇魔司的常规咒法,而是用上了他早年游历间、从一位濒死老道士处学来的、同样代价不菲的压箱底秘术——一种以损耗自身元气根基为代价,短时间内极大强化金光咒威力、并附带一定封印效果的搏命法门!

“乾坤借法,金光为锁!邪祟退散,封!”

他厉喝一声,双手狠狠按在插入地面的剑柄之上!瞬间,他脸色一白,仿佛失去了大量血色,但那淡金色的光幕却骤然凝实如金汤,并且分化出数道金光锁链,如同活物般,猛地射向沸腾的井口,试图将其暂时封印!

金光锁链与井中喷涌的阴寒怨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赵无妄强撑着上前,将怀中那本染血的账册猛地摊开,翻到记录这口井相关惨剧的那几页,将其一把撕下!然后,他将这几页浸染了血符的纸,用尽力气,掷向那金光与怨气交织的井口!

“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记录在此,罪证昭昭!尔等怨念,何不指向真凶?!”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沟通幽冥的腔调。那几页纸在靠近井口的瞬间,被怨气与金光同时冲击,瞬间燃烧起来!但燃烧的火焰,却是冰冷的幽蓝色,与井光同源!

火焰中,那些血色的符箓和黑色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化为一个个扭曲哀嚎的细小光影,与井中涌出的怨念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井中那正在凝聚的庞大怨气,似乎被这“罪证”的燃烧和赵无妄的“指向”所干扰,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疑。

就是这瞬间!

厉千澜拼尽全力,催动金光锁链猛地向内一收!月无心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即将熄灭的幽芒上,使其最后一闪,划过井口!

“轰!”

一声闷响,并非爆炸,而是如同巨石落水后又迅速封盖。幽蓝的井光骤然熄灭,沸腾的井水平息下去,那股吸扯神魂的力场和阴寒怨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井底深处。金光锁链化作点点光尘消散,那几页燃烧的账纸也化为飞灰。

石室内,重新被纯粹的黑暗笼罩,只有众人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余韵。

厉千澜身体一晃,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脸色金纸,显然元气大伤。月无心直接软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苏云裳扶住,她气息微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墨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赵无妄扶住同样虚脱的沈清弦,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和同伴们惨烈的状态,心沉了下去。

他们暂时封住了这口怨井,但代价巨大。而这条密道,前方依旧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更不知还有多少类似的“节点”在等待着他们。

唯一的光源消失,石室重归黑暗。只有彼此痛苦的呼吸声,证明着他们还活着,还在这个残酷的“血宴”梦境中,艰难前行。

歧路之上,微光乍现又灭。疲惫与伤痛,如同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紧紧缠绕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