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玉与胎记(2/2)

“是,阿卯这就去办。”少年不再多问,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内堂重归寂静。

赵无妄放下茶杯,缓缓卷起左臂的衣袖。那道自肩头蜿蜒至肘部的胎记暴露在空气中,颜色深邃如浓墨,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种无法解读的、古老而诡异的图案。平日里,它只是肤色略深的一片印记,但此刻,在只有他能感知的层面,它正散发着持续的低烧,像是一个无声的警报。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灼热的胎记。

指尖传来的触感与体温无异,但灵魂深处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伴随着一阵短暂而尖锐的幻痛——那是幼年时弥漫在血腥空气中的墨香,是亲人瞬间干瘪枯萎的恐怖景象,是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撕开的战栗。

“不管你是谁……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臂上的烙印,低声发誓,声音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我都会把你找出来……终结这一切。”

为了惨死的家人,也为了……他自己这被诅咒的人生。

他重新拉下衣袖,遮住那不容于世的印记,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古董商赵无妄特有的、带着几分精明、几分疏离的平静表情。

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随手拿起一只宋代官窑的瓷瓶,指腹感受着那冰凉的釉面,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未知的、充满危险与谜团的彼方。

线索已经撒下,网已经张开。他现在需要做的,是耐心等待。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布网的同时,另一张网,也因秦府之事,悄然向他靠近。

就在“忘尘阁”斜对面的一家绸缎庄二楼雅间,一支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推开了临街的窗户一条缝隙。

一双异色的瞳孔,透过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忘尘阁”的门口。

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却是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灰。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昨夜曾在秦府外围出现,并利用异瞳窥见了一丝“翻滚着黑气的卷轴虚影”的罪臣之女——沈清弦。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住。容颜清丽绝俗,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坚韧。

“忘尘阁……赵无妄……”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和这个地方。

父亲沈渊,前翰林院编修,一生醉心金石古籍,只因半年前痴迷研究一幅名为《六道轮回图》的古画,便被政敌构陷,扣上了“私通前朝余孽、以巫蛊之术诅咒圣上”的滔天罪名,如今身陷囹圄,家产抄没。她坚信父亲是清白的,那幅画,是唯一可能翻案的关键。

秦文正的暴毙,现场残留的墨香,以及她昨夜窥见的那一丝与父亲研究描述中极为相似的“画影”,都让她意识到,追查这幅画的不止她一人,而危险,也远超她的想象。

这个“忘尘阁”的老板赵无妄,在秦府事发后不久,便派人去打探消息,甚至不惜在鱼龙混杂的鬼市放出风声……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与那幅画,又有什么关联?

是敌?是友?

沈清弦轻轻合上窗缝,异瞳之中光芒流转。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线索。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古董商,或许是她救父之路上的一个关键节点。

她需要找一个机会,接近他,试探他。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给京城的屋瓦镀上了一层暖金。然而,在这片祥和的光影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赵无妄在明处布网,沈清弦在暗处观察。

而那缕引发一切的诡异墨香,仿佛无形的丝线,正将这两个背负着各自宿命与秘密的陌生人,一点点地拉近,拉向那个即将吞噬他们的、由怨念构筑的轮回深渊。

胎记的灼热尚未平息,异瞳的窥探已然降临。

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