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夜墨催魂(2/2)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墙头飘落。
那是一只纸鹤。不是孩童折着玩的那种,而是用上好的宣纸折成,翅膀上隐约可见朱砂绘制的符文。纸鹤落地,舒展翅膀,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的声响,然后开始自燃。
火焰是幽蓝色的,烧得很快,却没有烟。纸鹤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灰烬却未飘散,而是聚拢成一团,在空中凝聚成几行字:
修罗棋局已布好,恭候执棋人。
落款处,是一个墨迹勾勒的狐狸印记,与古画上浮现的人脸有七分相似。
字迹只维持了三息,便彻底消散,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忘尘阁前院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三人都知道,不是梦。
“他来了。”沈清弦轻声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墨知幽……他正式向我们宣战了。”
月无心盯着字迹消失的地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温度:“好大的口气。修罗棋局?我倒要看看,他能布下怎样的棋。”
赵无妄没有说话。他收回剑,走到纸鹤燃烧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残留的灰烬。灰烬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秦大人死亡现场、和古画、和所有与诅咒相关之处一模一样的墨香。
“这不是普通的纸鹤。”他站起身,看向两女,“折纸用的宣纸,是前朝宫廷御用的‘雪浪笺’,以昆仑雪水浸泡的楮皮制成,早已失传百年。墨是‘松烟古墨’,配方随墨先生殉画而绝。能用这两样东西折纸鹤送信……”
“说明他不仅继承了墨先生的技艺,”沈清弦接口,“还掌握了墨先生所有的资源。”
一个可怕的推断浮现在三人心中:墨知幽可能不止是传人,他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墨先生当年的全部遗物——那些绘制古画用的工具、那些记载着禁忌知识的笔记、甚至……墨先生本人的遗骸。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危险程度,将远超想象。
“明晚的计划要调整。”赵无妄沉声道,“如果墨知幽已经盯上我们,那夜探国师府很可能是个陷阱。我们需要——”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马蹄声在忘尘阁外停住,紧接着是翻身下马的声音,和厉千澜熟悉的嗓音:“开门!”
赵无妄迅速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厉千澜。他一身便服,却掩不住满脸的疲惫和凝重,手中还握着一卷刚刚收到的急报。
“出事了。”厉千澜进门,甚至来不及寒暄,“半个时辰前,钦天监观星台的值守官员暴毙。死状和秦大人一模一样——身体干瘪,面无血色,现场只留下一缕墨香。”
沈清弦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手中握着这个。”厉千澜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碎裂的星盘,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象符号,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在星盘中心,镶嵌着一小片紫色的、非金非玉的碎片。
月无心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星陨阁的遗物!”
厉千澜点头:“钦天监的人说,这片碎片是三个月前,西域进贡的宝物之一,陛下赐给了钦天监研究。而死者,正是负责研究此物的监正,冯大人。”
他将碎片放在桌上,烛光下,碎片散发出幽幽的紫光,光芒中似乎有星辰流转的幻影。
“冯大人死前,用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厉千澜的声音更沉了,“‘棋’。”
棋。
修罗棋局已布好。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墨知幽利用灵犀帛与古画的共鸣,定位到了他们;同时,他开始清除所有可能阻碍他计划的人——研究星陨碎片的冯监正,很可能已经触及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而他选在此时正式宣战,意味着……棋局已经开始了。
“我们不能被动应战。”赵无妄眼中闪过决绝,“明晚,照计划行动。但目标不是探查,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抢在墨知幽之前,拿到灵犀帛。”
月无心眼睛一亮:“你是说,反客为主?”
“对。”赵无妄点头,“墨知幽布下棋局,等我们入瓮。那我们就偏不走他安排的路。灵犀帛是他计划的关键,如果我们能夺回来,就等于掀了他的棋盘。”
沈清弦有些担忧:“但国师府守卫森严,玄尘子本身也是深不可测的人物……”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计划。”厉千澜接话,他已经明白了赵无妄的意思,“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明晚子时,我在城东制造一场‘异象’,吸引国师府和可能监视我们的眼线。你们趁机潜入。”
“什么异象能吸引玄尘子这种人物?”月无心问。
厉千澜看向桌上的星陨碎片,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一场……与古画无关,却足以让任何修行者动心的‘天降异宝’。”
计划迅速敲定。厉千澜离开去准备,月无心也回去调配蛊虫。忘尘阁里又只剩下赵无妄和沈清弦两人。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光摇曳。
沈清弦走到赵无妄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掌心却有汗。
“你害怕吗?”她轻声问。
赵无妄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怕。但我更怕,如果现在退缩,将来会有更多人像冯监正那样死去,会有更多无辜者被卷入这场棋局。”
他看向她,眼中是深深的愧疚:“清弦,我把你卷进了最危险的地方。”
沈清弦摇头,将脸贴在他肩上:“是我自己走进来的。从在秦府密道遇见你那一刻起,这就是我的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无论棋局多凶险,无论对手多可怕,我们一起下完这盘棋。”
窗外,夜空中的云层终于散开,露出一弯冷月。
月光如霜,洒在沉睡的京城,也洒在那些即将踏上修罗棋局的人们身上。
而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苍白瘦削的年轻人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卷泛着微光的丝帛。他望着忘尘阁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
“棋子已动,”他轻声自语,“好戏,该开场了。”
他身后,墙上的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那影子的形状,赫然是一只巨大的、咧开嘴的狐狸。
夜还很长。
而黎明到来之前,注定有血与墨,将这棋盘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