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余烬微温(1/2)

意识从粘稠的黑暗与血色中挣脱,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赵无妄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熟悉的、忘尘阁密室那古朴的木制横梁,然后是横梁缝隙间透下的、属于现实世界的、清冷而真实的晨光。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刚刚背负着千斤巨石,跋涉了三天三夜。身体各处传来清晰的痛楚——肩背的擦伤、手臂的割裂、肋下的瘀痛,还有那过度使用“诉冤引”和心神后留下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感。但这些痛楚,都带着真实的质感,不再是梦境中那种模糊而诡异的感受。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密室临时铺设的软垫上。环顾四周,其他人也陆续醒来,姿态各异,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痛苦。

沈清弦就在他旁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闭着眼,眉头紧蹙,呼吸微弱。她的异瞳在眼皮下不安地颤动,眼角还有未干的血迹。赵无妄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探她的脉搏,还好,虽然虚弱,但还算平稳。只是精神透支太过严重。

对面,厉千澜靠墙坐着,玄色劲装破损不堪,肩头裹着渗血的绷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一丝……茫然?他正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曾经紧握长剑的手,仿佛在确认什么。他旁边,月无心依旧昏迷不醒,被安放在另一张软垫上,苏云裳正用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嘴角和衣襟上干涸的血迹。月无心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脸色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白,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活着。

萧墨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背脊依旧挺直,但左臂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绷带上仍有血迹渗出。他右手紧握着短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密室入口,仿佛还在防备着什么。看到赵无妄醒来,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云裳自己右肩也缠着绷带,动作有些僵硬,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憔悴,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毅。她见赵无妄醒来,低声道:“赵大哥,你醒了。厉大哥的伤药还有,清弦姐姐刚才喝了点参汤,月姐姐……一直没醒。”

赵无妄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墙壁才稳住。“我们……回来多久了?”

“大约一个时辰。”厉千澜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的沙哑,“是镇魔司的属下循着清思院的异常气息波动找来的,将我们抬回了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钱府那边……已经确认了。”

“确认什么?”赵无妄心中一凛。

厉千澜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钱夫人,于昨夜……确切地说,是我们被卷入梦境后不久,在她的卧房中暴毙身亡。死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与梦境中最后崩溃时显露的丑态……一般无二。面容扭曲痛苦,身体干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血与生气。府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梦境,直接影响到了现实。而且是以如此直接、如此残酷的方式。这比之前“画皮之夜”和“白骨地宫”梦境破灭后,仅仅在画轴上留下名字的反馈,要严重得多,也恐怖得多。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赵无妄的脊背。这意味着,古画的诅咒,或者说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侵蚀,正在加剧。每一次破梦,付出的代价和引发的现实涟漪,都越来越难以预料和控制。

密室中一片沉寂,只有众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成功破除“血宴”梦境的短暂欣慰,被这残酷的现实和月无心、苏云裳的重伤、以及自身状态的极度糟糕所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沉重与忧虑。

就在这时,沈清弦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涣散,过了片刻才聚焦在赵无妄脸上。“无妄……我们……回来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嗯,回来了。”赵无妄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头……很痛……像要裂开……”沈清弦蹙着眉,努力回忆,“最后……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她的异瞳在清醒后,显得比以往更加幽深,仿佛经历了那场“真实具象化”的洗礼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你做得很好,清弦。”赵无妄由衷地说道,“没有你最后指出的那些节点,我们不可能伤到那怪物的核心。”

沈清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转向昏迷的月无心和受伤的苏云裳,眼中流露出担忧。

月无心的状态最为令人揪心。厉千澜已经给她喂下了镇魔司珍藏的、据说能吊住性命、滋养魂魄的“九转还魂丹”,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她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厉千澜一直沉默地看着月无心,眼神复杂难明。他之前质疑、反对她的手段,认为过于酷烈邪异。但在佛堂绝境中,是她用禁术切断了钱玉蓉与邪图的连接,为揭露真相创造了机会;也是她留下的“血髓蛊”残盒,在最后关头成为了击溃“血宴之主”核心的关键异物。她的“法理之外”的手段,两次在绝境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而他自己所坚持的“正法”与“仁心”,在那种你死我活的极端环境下,确实显得迟缓而无力。这并不是说他坚持的原则错了,而是在面对某些超越常规、穷凶极恶的邪祟时,或许需要更加……灵活,或者说,需要接纳不同力量的存在与协作。

这种认知上的冲击和反思,让这位以规矩和信念为基石的年**轻统领,内心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他看着月无心毫无生气的脸,想到她每一次施展禁术后惨白的脸色和痛苦的闷哼,想到她最后那句带着讥诮却又似乎释然的“……这下你总该相信……”,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愧疚、钦佩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他走到月无心身边,蹲下身,再次探了探她的脉搏,眉头锁得更紧。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个更小的玉瓶,倒出仅剩的三颗朱红色、散发着淡淡异香的丹药。“这是‘赤阳护心丹’,药性霸道,但或许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不被阴寒死气彻底侵蚀。”他看向苏云裳,“苏姑娘,麻烦取些温水来。”

苏云裳连忙去取水。厉千澜小心地将一颗丹药放入月无心口中,用温水助其服下,然后运起所剩无几的、温养性质的残余内息,缓缓渡入她体内,帮助化开药力。

他的动作专注而认真,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与距离感。赵无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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