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荒院墨痕（1/2）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天际。城西郊外，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一片荒芜的坡地上，矗立着几座破败的建筑轮廓，那里便是墨韵书院的旧址。残垣断壁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野草蔓生，几乎淹没了通往书院正门的小径，唯有那块斜插在泥土中的、字迹斑驳的石匾，还勉强能辨认出“墨韵”二字，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弃的苍凉。

赵无妄一行人借着渐浓的夜色掩护，悄然接近。除了核心的赵无妄、沈清弦、月无心和萧墨，苏云裳也坚持同来，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脸上虽仍有忧色，眼神却异常坚定。

“就是这里了。”赵无妄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死寂的废墟。他左臂的胎记传来隐隐的悸动，不似面对古画时那般灼痛，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共鸣。月无心随身布袋中的古画，也似乎比平日更“安静”了些，仿佛回到了某种源头。

萧墨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潜行向前，探查外围情况。片刻后返回，低声道：“外围无人看守，但……有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很隐蔽。”

众人心中了然，“暗潮”或者“墨仆”，可能早已在此布下耳目，或者，此刻就隐藏在某处阴影里。

“进去。”赵无妄没有犹豫，率先踏入了那片齐腰深的荒草之中。

推开那扇早已腐朽、一触即倒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霉烂木头和某种淡淡墨锭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书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破败，主堂的屋顶塌了大半，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地面上厚厚的积尘和散落的碎瓦断木。

沈清弦轻轻拉下面纱，那双异瞳在昏暗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微光。她缓缓扫视着这片废墟，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残破。

“这里……有很强烈的‘残留’。”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情绪浪潮冲击着，“不是恶念，也不是诅咒……是一种……炽热的理想，还有……被现实碾碎后的……巨大的愤懑与不甘。”

在她的异瞳视野中，这片废墟之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却又夹杂着浓重灰暗的“情绪薄雾”。她能“看”到昔日学子们在此朗朗诵读、激烈辩论的虚影，能感受到那位才华横溢的年轻画师——墨先生，在此挥毫泼墨、授业解惑时，眼中闪烁的对艺术、对教化、对创造一个更清明世道的纯粹理想与激情。

然而，那金色的理想之光，最终被一股如同沉重枷锁般的灰暗愤懑所覆盖、撕裂。那是一种怀才不遇的郁结，是对世事不公的愤怒，是信念崩塌后的绝望……这些强烈的情感，历经数十载岁月，竟仍未完全消散，如同烙印，深深嵌入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砖石，每一缕空气中。

沈清弦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股跨越时空的愤懑与她的画魂本源隐隐共鸣，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与难过。墨先生，他最初，或许并非一个邪恶之人。

月无心也微微蹙起了眉，她虽无沈清弦的异瞳，但对气息极其敏感。“此地的‘场’很奇特，干净与污浊交织，希望与绝望并存。我的小家伙们似乎不太喜欢这里。”她袖中的蛊虫传来细微的躁动不安。

苏云裳则更关注实际的线索，她借着月光，仔细查看着地面和墙壁，希望能找到兄长留下的任何痕迹。

赵无妄沉声道：“分头查看，注意安全，不要走远。萧墨，你护着苏小姐。”

众人分散开来，在这片不大的废墟中仔细搜寻。

赵无妄走向主堂后方，那里似乎曾是书房或画室。他踢开一堆烂木头，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蹲下身，拨开尘土，发现那是一方断裂的砚台，材质普通，但残留的墨迹却异常漆黑，仿佛历经岁月仍未干涸。他指尖触碰那墨迹，胎记的悸动明显了一丝。

沈清弦则被主堂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梁柱吸引。那柱子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她走近些，用手拂去厚厚的灰尘，借着月光辨认。那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行行如同日记般的潦草刻痕，字里行间充满了激愤与质问：

【……丹青何罪？竟不容于朝堂！】

【……以画谏君，痴心妄想……】

【……黑白颠倒，忠奸不分，此恨难消！】

【……笔墨亦可为刃……】

这些刻字，与沈清弦感知到的愤懑情绪完美契合，仿佛是墨先生内心苦闷的直接宣泄。可以想见，当年他在此讲学，满怀理想，却屡屡碰壁，最终对朝廷、对所谓的“公道”彻底失望，才萌生了那极端而危险的念头——以魂入画，以诅咒为刃！

就在这时，在废墟另一侧仔细搜寻的苏云裳忽然发出一声低呼：“这里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