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伍(2/2)
一瞬间,时空仿佛交错。1917年麦田边的战栗再次攫住了我,但这一次,恐惧的成份几乎被一种巨大的、近乎朝圣般的兴奋所覆盖。这就是……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钢铁坐骑!它不是远方不可触及的怪物,它就真实地、轰鸣着、喘息着,停在我面前几十米的地方。
士官长允许我们靠近观察。我几乎是第一个迈步上前,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地急切。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粗糙的轧制钢板表面。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但我的血液却在沸腾。我仔细看着焊接的缝隙,铆钉的排列,观察孔的布局,悬挂系统的结构……这一切细节,都让我着迷。它与我在书房里研究的图纸和理论,终于对上了号。
“别被它的外表骗了!”士官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惜,“它还是个孩子,毛病不少。引擎过热,悬挂在复杂地形上表现不佳,装甲也薄得像罐头盒子。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它快!比一号快,也比很多敌人预想的要快!它的火炮能对付早期的敌方装甲车和轻型坦克。记住,在战场上,速度和火力,有时比厚重的龟壳更重要!”
他拍打着坦克的侧面装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inside,是它的心脏——一台迈巴赫六缸汽油机。还有,这里,”他指着炮塔,“将是车长的位置。他是指挥官,是眼睛,是大脑。他需要观察,需要决策,需要和他的车组——驾驶员、炮手、装填手——像一个人的四肢一样协同工作!”
我仰望着那个小小的、尚未安装车长指挥塔的炮塔顶盖,想象着自己身处其中的感觉。被钢铁包裹,透过狭窄的观察缝窥视外部世界,耳边是引擎的咆哮和电台的电流杂音,指挥着这个钢铁造物冲锋、转向、开火……那是一种何等奇特的、人与机器融合的体验?一种将个体意志通过复杂机械予以放大和执行的、近乎神只般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学习关于这些钢铁伙伴的一切。我们钻入狭窄的车舱内部,熟悉每一个操纵杆,每一个仪表,每一个阀门。我们在模拟器上练习驾驶和射击,在尘土飞扬的场地上,跟着坦克奔跑,学习步坦协同的基本要领。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所有知识,从发动机的保养到战术电台的使用,从地图判读到野战维修。我发现,我对于机械和战术有着一种出乎自己意料的理解力和亲和力。那些复杂的管路图和传动原理,在我眼中仿佛具有某种天然的逻辑美感。
夜晚,躺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白天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播放:二号坦克原型车冲破雾气的雄姿,引擎的轰鸣,钢铁的触感,柴油的气味……这一切,都与我内心深处那个自童年起就埋藏的种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入伍之初的陌生与不适渐渐消散。我开始习惯这种规律、充实,甚至带着某种纯粹性的生活。在这里,目标明确——成为合格的装甲兵;标准清晰——熟练掌握手中武器和装备;荣誉直接——在训练和未来的战斗中证明自己。
我知道,这条路充满艰辛,甚至危机四伏。父亲警告的回声偶尔还会在深夜响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归属感的笃定。我终于触摸到了那股力量的实体,并且,正走在驾驭它的道路上。
钢铁的序曲已经奏响,而我,卡尔·冯·穆勒,渴望成为这首交响乐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