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侧翼死神(2/2)

“能,但速度会受影响。”

我们继续前进。后方传来了炮声——kv-1开火了。炮弹没有直接瞄准我们,而是轰击了我们刚才所在的区域。爆炸将一整栋建筑炸塌,砖石和雪块如雨般落下。

“他们在用炮火覆盖整个区域,”埃里希判断,“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就摧毁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

典型的苏军战术: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弥补情报不足。

“左转,然后全速!”卡尔看着地图,“前方是小镇边缘,出去就是开阔地。我们需要在开阔地上跑四百米,才能到达下一个隐蔽点。”

这是最危险的一段。在开阔地上,我们完全暴露,而苏军坦克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瞄准。

“没有选择,”威廉说,“抓紧。”

坦克冲出小镇,驶入开阔的雪原。速度表指针艰难爬升:十五公里,二十公里,二十五公里——这是“莱茵姑娘”在目前状态下能达到的极限。

“kv-1追上来了!”埃里希从后视观察镜报告,“距离约九百米。”

九百米,对kv-1的76.2毫米炮来说,是有效射程。

“不规则机动!”卡尔命令。

威廉开始之字形行驶,不断改变方向和速度。这是消耗体力和燃料的战术,但能增加敌方瞄准的难度。

第一发炮弹落在我们右侧三十米处,爆炸掀起大量积雪。

“偏了!继续!”

第二发更近,十五米,冲击波让坦克剧烈摇晃。

第三发——没有第三发。

“它停了,”埃里希疑惑地说,“为什么?”

我回头看去。kv-1确实停在了小镇边缘,没有继续追击。它的炮塔转动着,但没有开火。

“可能担心有埋伏,”卡尔猜测,“或者接到了其他命令。”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给了我们宝贵的时间。威廉驾驶坦克冲进一片稀疏的桦树林,利用树干作为掩护,继续向西南方向撤退。

十五分钟后,我们到达预定会合点:一个被遗弃的德军炮兵阵地。这里有三门被破坏的105毫米榴弹炮,和一些散乱的弹药箱。没有友军——要么已经撤退,要么已经阵亡。

“停车,检查损伤,”卡尔下令,“我们有两小时安全时间,如果情报准确的话。”

威廉关闭引擎。突然的寂静让人耳膜嗡鸣。

我们爬出坦克。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苍白无力地照在雪地上。气温依然是零下三十度左右,但至少有了光线。

检查结果比预想的糟:左侧履带断了两个履带销,第三个即将断裂。传动系统的异响变得更加明显,可能某个齿轮已经崩齿。最严重的是,炮塔旋转机构在刚才的颠簸中卡住了——现在只能向左转动十五度,向右完全不能转。

“需要至少四小时维修,”威廉评估,“而且需要零件。我们没有。”

“那就做能做的,”卡尔说,“至少让履带能坚持到下一个据点。”

我们开始工作。威廉和韦伯修理履带,埃里希尝试修复炮塔机构,我检查弹药和燃料。保罗继续监听电台,随时报告敌情。

工作间隙,韦伯突然问:“我们为什么能活下来?我的意思是,他们有那么多坦克,我们只有一辆,还是坏的……”

“因为我们没有正面交战,”埃里希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拿着扳手试图松动卡死的齿轮,“我们在侧面,打了就跑。这是现在唯一有效的战术。”

“但以前不是这样,”韦伯说,“在法国时——”

“这里不是法国,”卡尔打断他,“在法国,我们有空中优势,有完整的补给,有士气和信心。在这里,我们有什么?”他环视周围,“一辆快散架的坦克,五个人,还有逐渐消失的运气。”

韦伯沉默了。这个年轻的大学新生正在以最残酷的方式学习战争的真实面貌:不是教科书上的战术推演,不是宣传片里的钢铁洪流,而是寒冷,恐惧,机械故障,和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放弃的尊严。

上午八时,维修勉强完成。履带能用了,但随时可能再次断裂。炮塔能向左转三十度,向右依然卡死。燃料还剩四分之一箱。弹药:穿甲弹只剩四发,高爆弹七发。

“足够再打一次伏击,”卡尔看着清点结果,“或者一次绝望的防守。”

“或者一次逃跑,”威廉平静地补充,“如果必须的话。”

保罗从电台抬起头:“最新情报,苏军主力已经突破北面防线六公里。我们这里的部队被命令‘灵活防御’——意思是尽可能拖延,但必要时可以撤退。”

“灵活防御,”埃里希重复这个词,语气讽刺,“多好的说法。承认失败但不承认失败。”

“重要的是,”卡尔说,“我们暂时不需要正面阻挡那三辆kv-1。我们的任务是骚扰,迟滞,制造麻烦。像蚊子叮大象,杀不死但能让它烦躁。”

这个比喻贴切而可悲。我们曾经是战争的矛头,是闪电的化身。现在,我们成了蚊子,在俄罗斯的冬天里,试图用微不足道的叮咬拖延一头苏醒的巨兽。

中午,我们吃了简单的口粮。韦伯在吃饭时突然说:“我理解了。我们现在做的不是赢,是不要输得太快。”

威廉看着他,点点头。“你开始明白了。战争有很多阶段。第一阶段:赢。第二阶段:不要输。第三阶段:活着回家。我们已经在第二阶段很久了。”

“有第四阶段吗?”韦伯问。

“有,”威廉说,“记住发生了什么,并确保不再发生。但那是战争结束后的事了。”

饭后,我们重新进入坦克,继续向西南方向移动。下一个据点八公里外,那里应该还有德军部队,应该还有组织,应该还有希望。

“应该”,这个词在战争中变得如此脆弱,如此虚幻。

但我们依然前进。因为停止就意味着死亡,后退就意味着崩溃。

在“莱茵姑娘”颤抖的引擎声中,在传动系统不祥的异响中,在寒冷和饥饿的持续折磨中,我们前进。

侧翼的死神今天放过了我们。但死神从不真正离开,它只是在等待,在集结,在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而我们,在它再次到来前,争取每一公里,每一小时,每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