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在崩溃的边缘(2/2)

装甲:钢材在低温下变脆,更容易被击穿。焊接处在热胀冷缩下开裂,需要不断修补。履带销在寒冷中收缩,导致履带松动,需要频繁调整。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都需要资源:燃料、润滑油、备用零件、维修工具、技术人员。而在延伸一千五百公里的补给线末端,在俄罗斯游击队日益频繁的袭击下,在优先供应主攻方向的分配体系中,这些资源永远不足。

我们学会了临时解决方案:用酒精预热引擎,用火烤润滑油,用胶带修补裂缝,用直觉弥补瞄准镜的误差。但这些是生存措施,不是战斗措施。它们能让我们多活一天,但不能让我们赢得一场战斗。

更讽刺的是,苏军的装备——技术上不如我们——却更适合这里的环境。t-34的宽履带在雪地中表现更好,它的柴油引擎对低温的耐受性更强,它的简洁设计意味着更少需要维护的部件。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战,补给线短,维修设施近,冬装充足。

技术优势被环境抵消,然后被逆转。

最后反思:意义的丧失

我合上冻住的笔记本,把它塞回大衣内侧——不是为了防止墨水冻结,而是为了用体温保护那些已经写下的文字。它们可能是我能带离这里的唯一东西。

远处传来了炮声。不是之前那种零星的骚扰炮击,而是有节奏的、密集的、准备性的炮击。声音从北方传来,逐渐向东延伸,像一只巨大的手在弹奏钢琴,从低音区滑向高音区。

埃里希从坦克里爬出来,他的脸色在晨光中苍白如纸。“他们开始了,”他平静地说,“反攻。”

我点点头。四天来我们预感的事情正在成为现实。苏军没有在莫斯科城下等待,他们在准备,在集结,在等待时机。而现在,时机似乎到了:德军筋疲力尽,补给崩溃,防线薄弱,冬季深重。

“我们应该害怕吗?”埃里希问,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疑问。

我想了想。“害怕需要能量,”我最终说,“而我没有能量了。我只有……认知。认知到某些事情正在发生,认知到我们必须应对,认知到这可能就是结束。”

“结束?”他看着我。

“某种结束,”我说,“不是战争的结束——战争可能还会持续很久。而是我们这部分战争的结束。我们冲向莫斯科的这一段,从六月到十二月的这一段,梦想在圣诞节前回家的这一段。这一段正在结束。”

威廉和弗兰茨也出来了。他们站在坦克旁,看着北方炮火闪烁的天空。没有人说话。我们只是站在那里,四个穿着不合身冬装的人,站在一辆需要大修的坦克旁,站在一条注定守不住的防线后,等待某种必然的到来。

炮火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在心里完成了总结的最后部分:我们输掉了这场战役。不是在今天,不是在明天,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当我们以为闪电战能战胜俄罗斯时,当我们以为能在冬天到来前结束战争时,当我们以为技术优势能抵消一切不利条件时。

但我们还没有输掉一切。我们还有彼此,还有这辆坦克——无论如何破旧,还有继续战斗——无论如何无望,的能力。还有在彻底崩溃前,再坚持一天,再呼吸一次,再记录一行文字的意志。

这不够赢得战争。但这够活过今天。

而今天,在1941年12月4日的莫斯科郊外,这可能就是全部的意义。

炮火更近了。卡尔从指挥所方向跑过来,他的脸上是我们熟悉的表情:冷静,专业,准备下达命令。

“全员就位,”他说,“他们来了。”

我们爬回“莱茵女儿”,各就各位。威廉启动引擎——这次用了三十七分钟。埃里希检查瞄准镜。弗兰茨清点弹药——穿甲弹两发,高爆弹三发,机枪弹三百七十发。

我坐在车长位置,打开观察缝。外面,天空完全亮了,苍白,寒冷,毫无怜悯。

炮火的声音现在很近,很近。

总结结束了。战争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