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冬夜獠牙(2/2)

“阻止他们!”

埃里希调整机枪角度,但角度不佳,子弹打在门框上方,没有命中目标。

威廉做出了决定。他没有继续倒车,而是猛推油门,坦克向前冲去,直扑那两名工兵。

二十五吨钢铁的冲锋在车间内如同地震。那两名士兵惊恐地转身试图逃跑,但太迟了。坦克没有直接碾过他们——威廉在最后一刻微调方向,让坦克擦身而过,但巨大的车体还是将他们撞飞,重重砸在墙上。

然而,这个机动让我们暴露在另一个威胁下:之前躲在车床后的士兵抓住机会,冲了出来,爆破筒已经点燃引信。

距离太近,机枪无法有效射击。

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埃里希推开了炮塔侧面的手枪射击孔盖板——一个小得几乎被遗忘的设计,用于近距离自卫。他掏出手枪,从那个狭小的开口向外射击。

第一枪偏了。第二枪击中了士兵的腿部。他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下,继续冲向坦克。

第三枪。这次击中了胸部。士兵向前扑倒,爆破筒脱手滚落,引信嘶嘶燃烧。

“倒车!快!”

威廉猛拉操纵杆,坦克急速后退。爆破筒在距离我们履带不到两米处爆炸。

冲击波让整个坦克剧烈摇晃,车内灯光瞬间熄灭又恢复。我的头撞在指挥塔内壁上,眼前金星直冒。

“报告情况!”我吼道,耳朵里嗡嗡作响。

“驾驶位正常!”

“炮手位正常!”

“装填位……正常!”

我们幸存了。但战斗还没结束。

最初躲到木箱后的那个士兵,现在是最后一个幸存者。他没有试图继续攻击,而是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扔掉了武器,举起双手,从掩护后走出。

“投降?”弗兰茨疑惑地问。

“可能,”我说,“但小心陷阱。”

威廉将坦克炮管对准那名士兵。埃里希通过机枪瞄准镜观察。

士兵站在原地,双手高举,用蹩脚的德语喊道:“不射击!我投降!”

他的声音年轻,可能不超过二十岁。

“慢慢走过来!脱掉外套!转身!”

士兵照做。他脱掉白色伪装外套,露出里面的标准苏军制服,然后缓缓转身,展示没有隐藏武器。

“威廉,保持瞄准。我下去。”

“太危险——”

“这是命令。”

我推开舱盖,爬出坦克,手持手枪。寒冷立即包裹了我,但我几乎感觉不到——肾上腺素还在奔流。

士兵看着我走近,脸上表情复杂:恐惧,疲惫,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神情。

“为什么投降?”我用俄语问,保持手枪对准他。

他沉默片刻,然后回答,声音颤抖:“我的战友都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在离我家三公里的地方。”

他家三公里。这个细节击中了我。我们在莫斯科郊外战斗,而对这些士兵来说,他们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己的街道,可能自己的家人就在附近。

“你们有多少人?”我问。

“一个突击排,二十四人。我是唯一……还活着的。”他低下头,“任务失败了。”

我看着他。年轻,苍白,冻得发抖。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试图杀死我们。现在,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年轻人。

“进坦克,”我最终说,“如果你耍花样,我们会立即开枪。”

他点点头,没有反抗。弗兰茨从舱口把他拉进去,用手铐将他铐在无线电操作员座位上——保罗的位置。

战斗结束了。车间内重归寂静,只有坦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寒风的呼啸。

清点战场:击毙苏军士兵六人,俘虏一人。我方无人员伤亡,但坦克外部新增多处弹片划痕和凹痕,左侧履带在爆炸中受损,需要维修。

凌晨两点三十分,增援部队到达。他们对我们的战果表示惊讶——一个完整的苏军工兵突击排几乎被全歼,而我们只有四人。

“他们很专业,”威廉在汇报时说,“但我们在暗处,有准备。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他们可能和我们一样疲惫,一样寒冷,一样想家。”

这个补充让我看向他。威廉很少表达这样的想法。

俘虏被带走前,看了我一眼,用俄语说了句:“谢谢不杀我。”

我没有回应。战争中,仁慈是复杂的。今天我饶了他一命,明天他可能回到部队,再次试图杀死我们或我们的战友。但当时,在那一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

那天深夜,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1941年11月20日凌晨,莫斯科西北郊。击退苏军夜袭,歼敌六人,俘一人。战斗短暂但激烈,展现了专业工兵部队的威胁,也暴露了我们在城市环境中夜间的脆弱。俘虏的话在脑中回荡:‘在离我家三公里的地方。’这就是莫斯科战役的本质:对他们而言,是保卫家园的最后防线;对我们而言,是侵略的最终目标。同样的寒冷,同样的疲惫,同样的恐惧,但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场上。威廉的技术再次救了我们,埃里希的应急反应出人意料,弗兰茨带伤作战毫无怨言。但我们越来越像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每一次反击都消耗本就有限的资源,每一次胜利都让我们离最终崩溃更近一步。莫斯科就在眼前,但我们仿佛永远无法真正触及它——不是被敌人阻挡,而是被这场战争本身的重量拖住。今夜,在击退袭击后的寂静中,我第一次真正怀疑:即使我们到达克里姆林宫,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