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威廉的勇气（2/2）

“艾玛”的车身在令人胆寒的倾斜角度上停滞了，摇晃着，仿佛在悬崖边上跳着死亡的舞蹈。履带边缘与松散路基的摩擦声刺耳无比。

接着，在威廉那神乎其技的操控下，右侧履带似乎终于咬住了下方一块相对坚实的土地，提供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一点推力。同时，左侧悬空的履带边缘，也幸运地刮蹭到了某种支撑物。车身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让人屏息的节奏，开始向安全的一侧——山壁的方向——回正。

一厘米，两厘米……倾斜角度在减小。那“嘎吱”作响的金属声逐渐平息。当水平仪的指针终于颤巍巍地回到了接近中间的位置时，我们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一般。

威廉没有停留，他沉稳地操控坦克，以最低的速度，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艾玛”从这个死亡弯道开了出去，直到驶入前方一片相对宽阔平坦的地带，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引擎熄火。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三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我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我第一个推开舱盖，跳下车，双腿有些发软。奥托也脸色苍白地爬了出来，扶着炮塔干呕了几下。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致命的弯道，看着那边缘明显塌陷了一块的路径和下方深邃的河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威廉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依旧沉默，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后怕的表情，只是默默地走到坦克左侧，检查着履带和悬挂系统。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当他弯腰时，我清晰地看到，他后背的军服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我走到他身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任何感谢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威廉直起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奥托，只是简单地说：“履带和轮子没事。可以继续。”

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沾着油污、古铜色的平静脸庞，和他那双仿佛刚刚从未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湛蓝眼睛，心中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信赖和折服。这不是训练手册上的知识，也不是机械操作的熟练，这是一种在绝境中迸发出的、近乎本能的勇气和钢铁般的意志。他不仅在操控一台机器，更是在危急关头，用他的冷静、技术和无畏，牢牢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将我们所有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奥托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威廉，眼神里之前的敬畏已经变成了近乎崇拜的光芒。“威廉……你，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威廉没有回应，只是拍了拍奥托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从那天起，车组内的某种氛围彻底改变了。奥托对威廉的指令不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疑虑，执行起来甚至带着一种虔诚。而我，作为车长，内心深处那份对威廉的依赖变得无比坚实。我知道，只要有这个沉默的、可靠的汉子坐在驾驶位上，无论面对敌人的炮火还是大自然的险境，“艾玛”和我们，就拥有了最坚实的保障。

威廉的勇气，并非张扬的呐喊，而是悬崖边上那精准到毫厘的操作、那稳定如磐石的心跳、那声在绝境中依旧冷静的“稳住”。这颗沉默而强大的心脏，已经成为了我们车组毋庸置疑的灵魂支柱。我们的信任，在这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中，淬炼得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