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前雷鸣(2/2)

柏林街头顿时陷入了疯狂的庆祝与阴郁的沉默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褐衫队和冲锋队员点燃火炬,举行盛大的火炬游行,长长的火龙穿过勃兰登堡门,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一张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那火光,映在我宿舍的窗户上,跳跃不定,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与此同时,另一种寂静也在蔓延。一些左翼人士和犹太裔的邻居、同学,悄然消失了。书店里某些作者的着作一夜之间下架。大学里,几位以自由主义观点着称的教授收到了警告,或者“被退休”。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开始像雾一样笼罩下来。

那一晚,我没有加入街头的狂欢。我独自一人,走在远离主街的僻静巷弄里。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波波涌来,又退去。我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不是来自坦克的履带,而是来自无数疯狂践踏的皮靴。

秩序,正在以我未曾预料的方式降临。它并非我想象中那种冷静、精密如机械般的秩序,而是一种带着火与剑、带着狂热与偏执、强行植入的秩序。它确实在碾碎魏玛的混乱,但同时,它似乎也在碾碎别的什么东西——一些关于理性、宽容和个体尊严的,脆弱却宝贵的东西。

我停下脚步,靠在一面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口袋里,是那张我始终保留着的、从父亲旧图册上小心撕下的 mk iv 坦克素描。我把它拿出来,借着远处火炬游行隐约反照过来的光,看着那熟悉的、冰冷的线条。

这钢铁的造物,它所代表的力量,究竟会将我们带向何方?是驶出这片泥沼,还是驶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新政权已经崛起,带着它不容置疑的意志和雷霆手段。那股自1917年夏天就潜入我生命的、与战争和钢铁互相缠绕的命运之线,似乎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抽紧,再抽紧。

我抬起头,望着被火炬染成暗红色的柏林夜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啤酒和一种集体亢奋的汗液气味。

我知道,风暴不再只是远方的闷雷。它已经降临。而我,冯·穆勒家的卡尔,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即将被抛入其中,无从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