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钢铁与冻土的博弈(2/2)

“穿甲弹!”我吼道。

“装填完毕!”

“瞄准它的……”

我的命令没说完。那辆陌生坦克已经开出了第二炮。这次目标是我们的右侧——那辆正在试图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的三号坦克。

炮弹击中了三号坦克的炮塔正面。令人震惊的是,它直接穿透了!虽然早期三号坦克的正面装甲只有30毫米,但在这个距离被轻易击穿,说明那门炮的威力远超我们的预期。

三号坦克起火,乘员从舱口爬出,在雪地中翻滚扑灭身上的火焰。

“撤退!所有单位后撤五百米!”我对着电台大喊。

“但步兵——”保罗刚开口。

“步兵也必须后撤!这是陷阱!”

就在我们开始后退时,新村中更多的火力点苏醒了。至少四门反坦克炮从不同方向开火,机枪火力覆盖了整个进攻区域。显然,苏军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等待我们完全进入火力网。

撤退变成了一场噩梦。坦克在雪地中倒车速度缓慢,步兵在机枪火力下匍匐后退,不断有人中弹倒下。那辆陌生坦克没有追击,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心理压力——一种我们不了解、无法评估的新威胁。

九点四十七分,我们撤回到进攻起始线。清点损失:一辆三号坦克被击毁,两辆受损;步兵连伤亡四十三人;我们排的另一辆四号f2坦克炮塔被击中,旋转机构受损,但还能射击。

“那到底是什么坦克?”施密特上尉来到我们阵地时,脸色铁青。

“自行反坦克炮,”我根据记忆中的情报简报猜测,“可能是在t-34底盘上安装了大口径火炮。它的穿甲能力……很强。”

上尉沉默地看着两公里外的新村。雪又开始下了,能见度降低,但那些混凝土工事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我们需要更强的火力,”他最终说,“或者更多的步兵,用炸药包和火焰喷射器逐个清理那些工事。”

“或者空军支援,”我说,“斯图卡轰炸机可以对付混凝土工事。”

上尉摇摇头:“所有空中力量都集中在更北面的主要突破方向。我们这里……是次要战线。”

次要战线。这个词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补给如此匮乏,支援如此有限。主力正在北面猛攻,试图从侧翼包抄莫斯科,而我们这里的任务只是牵制,不让苏军从这里调兵增援。

但牵制任务同样危险,同样致命。

中午,我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整时间。后勤送来了热食——勉强温热的豆汤和硬面包。我们围在坦克发动机舱盖上,用引擎的余温取暖。

“我数了,”埃里希突然说,他端着汤碗的手在轻微颤抖,“那辆陌生坦克只开了三炮。第一炮警告,第二炮摧毁三号坦克,第三炮……没有第三炮。它在节省弹药,或者……在观察我们的反应。”

“你在想什么?”我问。

“它在学习,”埃里希抬起眼睛,目光中有一种让我不安的敏锐,“学习我们的战术,我们的反应速度,我们的弱点。就像我们在学习t-34一样。”

这个想法令人不寒而栗。如果苏军不仅是在防守,还在观察、学习、改进……

下午,我们接到新命令:不再尝试正面进攻,而是转为炮火袭扰和侦察。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防御体系的薄弱点,为可能的夜间渗透做准备。

“莱茵女儿”被分配到新村西北侧进行侦察。这里地形更加复杂,有一条半冻的小河,河岸陡峭,树林更密集。

威廉小心翼翼地驾驶坦克沿河岸移动。雪还在下,能见度时好时坏。我们保持无线电静默,只使用手语和预先约定的灯光信号。

“前方两百米,桥梁,”埃里希通过瞄准镜报告,“石桥,看起来完好,但……太完好了。”

在战火纷飞的前线,一座完好的桥梁本身就是可疑的。它要么被严密防守,要么是陷阱。

“停车。我下车侦察。”

我带着一名步兵侦察兵悄悄接近桥梁。雪掩盖了我们的足迹,但寒冷让每个动作都变得僵硬缓慢。我们爬上一处高地,用望远镜观察。

桥梁确实完好,但桥头两侧有新鲜挖掘的痕迹——可能是雷区。桥对面的建筑窗口有轻微的反光,可能是望远镜或瞄准镜。更重要的是,桥身下方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有埋伏,”我低声对侦察兵说,“至少一个反坦克小组,可能更多。”

我们撤回坦克,将情况报告给营部。回复是:“记录坐标,交由炮兵处理。”

傍晚时分,我们的炮兵对桥梁区域进行了十分钟的炮击。炮击结束后,我们再次侦察,发现桥梁依然完好——显然,苏军的埋伏点不在炮击范围内,或者他们已经转移。

这就是莫斯科外围防御的可怕之处:它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纵深体系。你突破一点,就会暴露在其他点的火力下。你摧毁一个工事,发现后面还有两个。你绕过一个障碍,陷入更大的陷阱。

夜晚降临,气温降至零下十五度。我们在坦克周围点起一小堆篓火——违反灯火管制,但为了不被冻死,不得不冒险。五个人挤在火堆旁,分享着最后的热咖啡。

“今天那辆陌生坦克,”威廉突然说,“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t-34时的感觉。”

“什么感觉?”

“无力。”威廉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散,“你知道自己的武器不够好,装甲不够厚,技术不够先进。你只能靠运气和经验来弥补差距。”

我们都沉默了。火光照亮五张年轻又苍老的脸,每张脸上都刻着疲惫、寒冷和对未知明日的忧虑。

“但这次不同,”埃里希轻声说,“t-34至少我们见过,知道它的数据,研究过它的弱点。那辆新坦克……我们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这是战场上最危险的处境。你面对的不是已知的威胁,而是未知的可能性。

那天深夜,我在几乎冻住的笔记本上,用僵硬的手指写下:

“1941年11月6日,莫斯科外围工人新村防御工事。今日进攻失败,代价惨重。苏军的防御不仅是混凝土和钢铁,更是精密的陷阱、耐心的伏击、虚实结合的战术。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敌人,还有自己的局限:火力不足,情报不足,对冬季作战准备不足。那辆神秘的坦克代表了战争的新阶段——苏军不仅在学习,还在创新。而我们,在漫长的补给线末端,在日益恶化的天气中,只能依靠日益减少的资源作战。八十公里外的莫斯科灯火在寒夜中仿佛触手可及,但每前进一米,都需要跨越一道新的、更坚固的障碍。今夜气温零下十五度,冬装仍未送达。我们靠发动机余温和一小堆火维系生命。战争不仅是与敌人的战斗,还是与未知、与严寒、与自身局限的战斗。而目前,在这些战斗中,我们都处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