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沉默的代价(1/2)

九月的第一周,东线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清澈。苏军调集的数千架飞机大多在头几日的激烈空战中折损,或是被逼退至更远的后方机场。如今,这片天空暂时属于我们——或者说,属于死寂。

斯摩棱斯克外围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我们的第二装甲群像一柄巨大的铁犁,在这片土地上犁过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正在结痂,但下面仍在化脓。

“罗蕾莱”停在一条泥泞的道路旁,引擎熄火,炮管低垂。远处地平线上,最后几缕黑烟缓缓升腾,那是刚刚结束战斗的村庄。

“车长,连部命令:原地休整,等待后续步兵部队接管。”保罗从电台前转过头,脸上是连续作战后的深深疲惫。

我点点头,推开舱盖。初秋的空气涌入车内,混合着硝烟、燃烧物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腥味。我爬出坦克,靴子陷入泥泞。道路两旁,白桦树已经开始泛黄,但许多树干上布满弹孔和弹片划痕。

威廉跟着爬了出来,伸展僵硬的身体。“结束了?”

“暂时。”我点燃一支烟,看着道路前方。

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一队队苏联战俘从我们面前经过。他们排成松散的纵队,在武装看守的监视下缓慢前行。多数人军装破烂,脸上沾满泥土和血污。有些人赤着脚,靴子不知丢在了哪个战壕。他们的眼神——我见过战俘,在波兰,在法国,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不是战败者的沮丧,也不是求生的渴望,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非人的空洞。他们走着,却像一具具会移动的躯壳,灵魂早已留在某个弹坑或战壕里。

“老天,这么多人。”埃里希也爬了出来,站在我旁边低声道。

的确,人潮似乎没有尽头。几百?几千?纵队延伸至道路转弯处,还在不断增加。

“步兵师正在后方建立战俘营。”一个经过的少尉对我们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弗兰茨递给我水壶,我喝了一口,目光无法从那些战俘身上移开。一个年轻的苏联士兵——可能不比埃里希大多少——在队伍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身旁的人本能地伸手扶住,但随即又松开,继续低头前行。没有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他们要去哪里?”埃里希问。

“战俘营。”威廉简洁地回答,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东线的战俘政策与西线不同,这是开战以来每个士兵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队伍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士兵突然停下脚步,转向路边,跪倒在地开始呕吐。他吐出的大多是黄水,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看守的德军士兵用枪托轻推他:“继续走!”

老士兵挣扎着站起来,擦擦嘴,重新回到队伍。他的动作机械,仿佛这不是一个活人应有的反应,而是某种预设的程序。

“车长,”埃里希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我们不该给他们点水吗?”

我转头看他。年轻的炮手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困惑。在训练场上,他们教我们如何射击,如何摧毁目标,如何生存,却从未教过我们如何处理胜利后的这种场景。

“我们有命令,埃里希。”我说,声音比预想的更生硬。

“可是——”

“没有可是。”威廉打断他,语气严厉,“我们的任务是战斗,不是后勤。让战俘营的人处理。”

埃里希沉默了,但眼睛仍盯着那些蹒跚的身影。

这时,另一支队伍从侧路走来——平民。主要是妇女、儿童和老人,他们背着简陋的包裹,有的推着手推车,上面堆着可怜的家当。他们的表情与战俘不同:是恐惧,是迷茫,是对未知命运的深切担忧。

一个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孩。女孩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的坦克,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她的眼睛里没有仇恨,只有纯粹的好奇——那种属于孩子的、尚未被世界玷污的好奇。

老妇人注意到女孩的目光,急忙把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他们去哪里?”这次是弗兰茨在问。

“疏散。”我回答,虽然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词的确切含义。

一个德军军官骑着摩托车从后方驶来,停在我们的坦克旁。“冯·穆勒少尉?”

“是。”

“命令变动。你排需在此维持秩序至1600时,随后向东南方向推进二十公里,建立警戒线。地图坐标在这里。”他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命令,看了看那些数字。“明白。但我们的补给——”

“补给车队两小时后抵达。”军官打断我,随即发动摩托车离开,扬起一阵尘土。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命令,最后目光落回到那些沉默行进的人身上。

“威廉,检查车辆状态,准备可能的移动。埃里希、弗兰茨,检查弹药存量。保罗,保持与连部联络。”

“是,车长。”四个人应声,但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些。

我靠在坦克冰冷的装甲板上,试图整理思绪。斯摩棱斯克的胜利是重大的——上级如此宣布,报纸如此报道。但在这里,在这条泥泞的道路旁,胜利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一个轻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先生……”

我转头。一个俄国老妇人站在不远处,她穿着褪色的头巾和破旧的外套,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大概七八岁,紧紧抓着祖母的手,眼睛盯着地面。

老妇人用蹩脚的德语混合着手势:“水……给孩子……”

我犹豫了。命令是明确的:不与平民过多接触,不提供物资,所有资源优先供应作战部队。

但男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的脸颊深陷,嘴唇干裂。

“稍等。”我说,转身从坦克里取出自己的水壶,递过去。

老妇人感激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水倒进掌心,让男孩啜饮。男孩急切地喝着,几滴水顺着他下巴流下。

“你们去哪里?”我用简单的俄语问——战前学过一点,勉强能交流。

老妇人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他们说必须离开家。”

“你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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