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归还藏书,文脉终续接(1/2)

第五卷

三月末,夜。

月光如水,静静泻在胡同的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清冷的银辉。白日里那点春意被夜色敛去了,只剩下静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等待破晓前的安宁。

林修远站在自家院里,仰头望着星空。

北斗七星在北方天际清晰可见,勺柄指向东方——按老话,这是“斗柄指东,天下皆春”的时节。春分已过,清明将至,万物复苏的气息在夜风中流动,连带着人心深处那些冰封已久的东西,也开始悄然松动。

他闭上眼睛,神念如涟漪般悄然扩散。

不是探查危险,不是感知疾病,而是……感受“时机”。

这些天,街道上的标语悄悄换了一批。不再是那些火药味十足的战斗口号,而是“整顿秩序”、“恢复生产”、“建设四化”之类更务实、更温和的字眼。胡同里,那些曾经日夜不休的高音喇叭,不知什么时候哑了火。就连空气中那股紧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也像退潮般缓缓散去。

更细微的变化在人心深处。

前院的周先生,那位退休的老语文教师,最近又开始在清晨念诗了。声音很轻,隔着院墙只能听到模糊的韵律,但那是《诗经》,是《楚辞》,是那些曾被批为“封建糟粕”的东西。中院的陈一手,林修远的师父,把珍藏多年的几本医书从床底翻了出来,晒在窗台上,让阳光驱散霉味。还有胡同深处的郑老爷子,前清秀才,九十岁了,眼睛快瞎了,却开始让孙女给他读报纸——不是读那些口号,是读那些关于“科学”、“文化”、“教育”的报道。

所有这些细微的信号,在林修远的感知里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判断:

时候到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意念沉入洞天。

洞天的藏书阁——其实不能算“阁”,只是他在洞天一角搭建的简易木棚,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这些年他暗中保存下来的书籍字画。有从周先生家“借”来的《全唐诗》、《宋词选》,有从陈一手那儿“讨”来《陈氏医案》手抄本,有从郑老爷子那儿“求”来的几幅明代扇面,还有从其他几户人家零零散散收来的古籍、字帖、碑拓……

每一件,都用油纸仔细包好,外面贴着纸条,注明来源和日期。

林修远走到木棚前,伸手轻轻拂过那些包裹。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微凉而坚韧的触感。他能“感觉”到这些书籍字画里蕴藏的东西——不是灵气,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更珍贵的、属于文明本身的“文气”。

像深埋地底的种子,像冰封河流下的暗涌,静默,但从未死去。

现在,该让它们回家了。

他取下周先生家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三本线装书:《全唐诗》上下册,还有一本《古文观止》。书页微微泛黄,边角有些磨损,但保存完好。周先生在书页空白处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清秀工整,有些地方还画了简单的插图——李白醉酒,杜甫望月,苏轼泛舟……

林修远翻到《全唐诗》扉页,上面有一行小字:“购于一九五三年琉璃厂,与淑芬同游纪念。”淑芬是周先生早逝的妻子。

他轻轻合上书。

然后是陈一手的医案。厚厚两大本,用麻线装订,纸张是特制的宣纸,墨迹已经有些晕开。里面记录了陈一手行医五十年的病例、方剂、心得,有些地方还用朱笔加了批注。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是一个老中医一生的心血。

郑老爷子的扇面更珍贵。三幅明代吴门画派的山水小品,纸色古雅,笔墨精妙,题款印章俱全。老爷子当年说过,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字画可以卖,但这三幅扇面,是文脉,不能断。”

文脉。

林修远咀嚼着这两个字。

十年动荡,毁了多少这样的文脉?烧了多少书,砸了多少画,逼疯了多少读书人?他改变不了大局,救不了所有人。

但至少,在他能力范围内,他保住了这一点点火种。

现在,是时候把它们还回去了。

夜深人静。

林修远背着个普通的布兜,走出家门。布兜里装着今晚要归还的第一批书籍——周先生、陈一手、郑老爷子三家的东西。他不打算一次全还,那样太显眼。分批,悄悄还,让它们像从未离开过一样,重新出现在主人的生活中。

第一站,前院周先生家。

周家窗户还亮着灯。老先生有失眠的老毛病,经常半夜起来看书——以前是偷着看,现在可以稍微放心些了。林修远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缝隙,看见周先生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盏小台灯,慢慢翻着一本《新华字典》。不是看,是摸——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那些铅字,眼神空茫,像在寻找什么失落已久的东西。

林修远轻轻敲了敲窗。

周先生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窗外。看见是林修远,他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起身开窗:“小林大夫?这么晚……”

“周老师,”林修远把布兜里的三本书递过去,“您的东西,该还给您了。”

周先生怔住了。

他看看那三本书,又看看林修远,嘴唇开始哆嗦。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去,终于接住了书。手指抚过熟悉的封面,抚过那些磨损的边角,抚过扉页上那行小字……

“这……这是……”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前些年,您说这些书……用不上了,让我先帮着收着。”林修远说得很自然,“现在时候好了,该物归原主了。”

周先生捧着书,手指颤抖得厉害。他翻开《全唐诗》,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李白那首《月下独酌》,停了下来。那一页的空白处,有他年轻时用钢笔抄录的一句英文诗,字迹已经褪色:“the night is dark, and i am far from home.”

夜色深沉,我远离故园。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这个一辈子没哭过的老教师,眼眶一点点红了。

“小林大夫……”他抬起头,声音哽咽,“我……我以为这些书……早就……”

“它们好好的。”林修远说,“周老师,夜深了,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给周先生多说感谢话的机会。

第二站,中院陈一手家。

师父还没睡,正在院子里打拳。老人穿着单衣,在月光下一招一式地练着太极拳,动作缓慢而沉稳,像一棵在夜色中舒展的老松。看见林修远进来,他收势,擦了把汗:“修远?这么晚有事?”

林修远从布兜里取出那两大本医案,双手递上:“师父,您的医案。”

陈一手愣住了。

他接过医案,没翻开,只是用手掌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指尖能感觉到麻线的纹路,纸张的质感,还有那种熟悉的、混合了墨香和草药味的陈旧气息。

“你……”老人抬头看着徒弟,眼神复杂,“这些年,是你收着的?”

“嗯。”林修远点头,“当时您说这些是‘四旧’,要处理掉。我说我对医案感兴趣,想学习,您就给我了。”

陈一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声很低,带着一种释然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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