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国术不曾搁,拳劲融五行(1/2)
第五卷
二月初四,凌晨四点。
京城还在沉睡。昨夜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着旋儿。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寒气中显得格外微弱,勉强照亮一小片冻得发白的路面。
林修远推开院门,冷风扑面而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不是平时那件深灰色的,而是一件半旧不新的藏青色棉袄,袖口和肘部都磨得发亮,是特意为这个时辰出门准备的。
他没背药箱,只是空着手,脚步轻快地出了胡同。
这个时间点,整座城市都在寂静中。偶尔有早起拉粪车的驴蹄声嘚嘚走过,车把式裹着破棉袄蜷在车辕上,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的马灯映照下飘散。还有几家早点铺子开始生火,煤烟混着水汽从门缝里飘出来,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雾。
林修远走得很快,但不是跑。脚步落下时轻而稳,几乎听不到声音。呼吸匀长,在寒风中化作一道道笔直的白线。他的眼睛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
这是去见师父王铁山的日子。
自从特殊时期开始,公开练武成了忌讳。王铁山是退伍老兵,根正苗红,倒没人敢明着找麻烦,但他也自觉地收了声,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公园里大张旗鼓地教拳。师徒俩的授业,改在了每周一、三、五的凌晨,地点是王铁山一个老战友废弃的仓库。
那仓库在东城一片老厂区后面,早就没用了。铁门生了锈,窗户玻璃碎了大半,里面堆着些破烂的机器零件和废木料。平时根本没人来。
林修远走到仓库门口时,门已经开了一道缝。
他推门进去,里面比外面更黑。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小煤油灯,灯芯拧得很小,勉强照亮周围三尺见方。王铁山就站在那片光晕里。
老人六十出头,个子不高,背却挺得笔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袄,下身是黑色棉裤,裤腿扎进厚实的棉鞋里。他背对着门,正在缓缓地站桩——两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虚抱在胸前,像抱着一口看不见的大缸。
听见脚步声,王铁山没回头:“来了?”
“师父。”林修远恭敬地叫了一声,脱下棉袄挂在旁边的木架上,露出里面单薄的练功服。冷气瞬间包裹全身,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做热身。
王铁山继续站桩,眼睛半闭着。过了约莫十分钟,他才缓缓收势,转过身来。
煤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典型的北方老人的脸——方额阔口,鼻梁挺直,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但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这个年纪,依然精光内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最近怎么样?”王铁山问,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还好。”林修远已经热身完毕,额头上微微见汗,“照常给人看病,家里也都好。”
“拳呢?”
“每天练,不敢搁下。”
王铁山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走到仓库中央的空地上——这里是他特意清理出来的,约莫三丈见方,地面虽然不平,但足够施展。
“来,走一趟架子。”他说。
林修远走到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定。然后,他开始打八极拳的小架。
小架是八极拳的基础,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有严格的要求。林修远打得很慢,很认真。从起势“怀抱婴儿”开始,到“顶心肘”、“崩拳”、“托天掌”,一招一式,中规中矩。
王铁山在旁边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轻轻“嗯”一声。
但林修远知道,师父在观察。观察他的身形,观察他的步伐,观察他发力的方式和呼吸的节奏。这位老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什么都看得清楚。
一趟小架打完,林修远缓缓收势,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在寒冷的仓库里,汗水蒸发成白气,在他头顶袅袅升起。
“架子稳了。”王铁山终于开口,“但还差一点东西。”
“请师父指点。”
王铁山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八极拳讲‘刚猛暴烈,崩撼突击’,这话没错。但刚猛不是蛮力,暴烈不是狂躁。”他手上微微用力,林修远感到一股沉稳的力道从肩膀压下,像一座山。
“你现在的拳,”王铁山松开手,“有刚,有猛,但少了一个‘圆’字。”
林修远若有所思。
“看好了。”王铁山退后几步,开始演练。同样是八极拳小架,但打出来的味道完全不同。
老人的动作依旧刚猛——顶肘时如山崩,崩拳时如炮击,震脚时地面似乎都在颤动。但在这刚猛之中,又分明有一种说不出的圆融。每一个动作的转折都极其自然,像水从高处流下,像风穿过树林,刚猛暴烈的力量被约束在一种奇妙的韵律中。
一趟打完,王铁山面不改色,只是呼吸稍微粗重了些。他看向徒弟:“看懂了吗?”
林修远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放师父刚才的拳架。那些动作、力道、节奏,像一幅画,渐渐清晰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
八极拳的刚猛,不是硬碰硬的蛮力,而是一种结构性的力量——把全身的力量整合起来,通过合理的骨骼结构和肌肉发力,在极短的距离、极快的时间内爆发出来。而这“整合”的过程,需要一种内在的“圆”。
就像水,可以柔弱,也可以刚猛——当它从万丈悬崖落下时,就是刚猛。但那刚猛之中,依然有水的流动性和适应性。
“师父,”林修远睁开眼睛,“我想再试一次。”
王铁山点点头,退到一旁。
林修远重新站定。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开始,而是先沉下心神,调匀呼吸。
丹田内,五行真气缓缓流转。
他想起这段时间在洞天里的修炼,想起对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解,想起那种将不同性质的力量融合、掌控的感觉。
金之锋锐,木之生发,水之柔韧,火之炽烈,土之厚重——五行真气,各具特性。
八极拳的刚猛,以金、火为主;那内在的圆融,则需要水、土的调和;而力量的生发和传递,又离不开木的生机。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缓缓起势。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刚才更慢。但每一下移动,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顶心肘时,他意念微动,将一丝金属性真气的锋锐凝聚在肘尖;同时,土属性真气在脚下稳固根基,水属性真气在关节处流转润滑。
“轰——”
肘尖破空,发出低沉的闷响。不是以前那种清脆的爆鸣,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浑厚的声音,像远处滚过的闷雷。
王铁山的眼睛亮了。
林修远继续演练。崩拳时,火属性真气的炽烈在拳锋凝聚,但被水属性真气约束着,不散不乱;托天掌时,木属性真气的生机从丹田升起,通过手臂传递到掌心,让这一掌既有力道,又有一种向上的、生长的意蕴。
一趟小架打完,林修远缓缓收势。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到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王铁山看着他,看了很久。老人的脸上,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眼神里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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