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惩处落地,许大茂遭殃(2/2)
许大茂想起自己办公桌上那盆文竹。上个月刚买的,翠绿翠绿的,他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浇水。还有抽屉里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才看了三分之一,书签夹在第一百零三页。还有墙上的月份牌,今天是十二月二号,星期三,离元旦还有二十九天。
他原本计划元旦请科里人吃饭,拉拉关系,争取明年提个副科长。
现在全完了。
“还有,”孙科长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的检查,周五之前交到党委办公室。全厂大会下周开,你准备一下。”
门开了,又关上。
四个人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许大茂一个人。不,还有那些声音——孙科长的宣读声,刘主任的抽烟声,郑组长的脚步声,李干事的记录声——这些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像一群苍蝇,赶不走,拍不死。
窗外的阳光挪了一点位置,从糊着报纸的玻璃窗边缘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细的光带。光带里有灰尘在飞舞,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许大茂慢慢地、慢慢地蹲下来。他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头皮传来刺痛,但比不上心里的疼。
他想哭,可眼睛干涩,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原来人真的可以难过到哭不出来。
门外传来喧闹声——工人们下午上班了。脚步声、说话声、笑声,热热闹闹的人间,跟他隔着一扇门,却像隔着整个世界。
许大茂维持着蹲姿,一动不动。
他想起林修远——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会议室里,冷静地陈述,条理清晰地反驳。想起苏嫣然——那个女孩,红着眼眶,却挺直背脊说“我不怕”。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清清白白,可以被人相信,可以继续往前走?
而他却要蹲在这里,像条瘸皮狗?
许大茂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恨意像毒草,在心里疯长。可恨谁呢?恨林修远?恨苏嫣然?还是恨那个写了匿名信、自作聪明的自己?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许大茂这个人,在红星轧钢厂,算是死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大茂同志,”是保卫科干事的声音,“收拾一下,该走了。你的东西,宣传科已经帮你打包好了,在门口。”
许大茂缓缓站起身。腿麻了,他趔趄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
走廊里光线明亮,晃得他眯起眼睛。保卫科干事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他的搪瓷缸子、饭盒、几本书,还有那盆文竹。文竹的叶子有些蔫了,耷拉着。
“走吧。”干事说。
许大茂接过网兜。沉甸甸的,坠得他胳膊往下沉。
他跟着干事走出行政楼。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厂区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热火朝天。
没有人看他。
或者说,没有人再特意看他了——一个已经被处分、被定性的失败者,不值得再多花一分目光。
许大茂拎着网兜,慢慢往厂门口走。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拖得很长,摇摇晃晃,像个喝醉的人。
走到厂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办公楼、车间、高耸的烟囱、飘扬的红旗——这个他工作了五年的地方,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此刻在阳光下静默着,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而他,刚刚亲手埋葬了自己。
门卫老头看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转过身去。
许大茂走出厂门。
门外就是街道,自行车叮铃铃驶过,行人来来往往,街边小贩在叫卖烤红薯,热气在冷空气中升腾,带着甜香。
生活还在继续。
只是他的生活,从此不一样了。
许大茂拎着网兜,汇入人流。他的背影很快被淹没,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看不见。
而在轧钢厂里,另一场谈话正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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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委办公室,郑组长给林修远和苏嫣然各倒了一杯热水。
“事情了结了。”郑组长说,语气比之前温和得多,“你们受委屈了。”
林修远双手接过杯子:“谢谢郑组长主持公道。”
苏嫣然也轻声说:“谢谢。”
“该谢的是你们自己。”郑组长坐回椅子上,“清者自清,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那种压力下,还能保持冷静,把事实说清楚,不容易。”
窗外传来下班的铃声。悠长的电铃声在厂区上空回荡,像某种宣告。
“这件事到此为止。”郑组长看着两个年轻人,“厂里会发一个通报,澄清事实,恢复你们的名誉。至于许大茂,他会有他该得的惩罚。”
林修远点点头。他没有问许大茂具体受了什么处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大白了,信任保住了,前路还长。
“你们还年轻,”郑组长忽然说,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以后的路还长。记住这次经历——不是记住委屈,是记住: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不公正,总会被人误解。但只要自己站得直,行得正,再大的风雨,也会过去。”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斟酌。
林修远认真听着。他想起前世那些职场倾轧,想起那些说不清的委屈,那些只能咽下的苦水。而这一次,他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了清白。
也许,这就是重生和修行的意义——不是为了一路顺遂,而是为了在风雨来时,有力量站稳,有能力守护。
“我们记住了。”林修远说。
苏嫣然也点头:“记住了。”
郑组长笑了——这是林修远第一次见他笑。笑容很淡,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好了,回去吧。”他摆摆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林修远和苏嫣然起身告辞。
走出办公楼时,夕阳正西沉。天边堆着绚烂的晚霞,橘红、金红、紫红,一层一层铺开,像打翻的调色盘。厂区笼罩在暖色的光晕里,机器的轰鸣声也变得温柔。
两人并肩走着,都没说话。
走到厂门口时,苏嫣然忽然停下脚步:“林修远。”
“嗯?”
“谢谢你。”她说,声音很轻,“在那间会议室里,你说的那些话。”
林修远转头看她。晚霞的光照在她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水。
“我只是说了实话。”林修远说。
“实话也需要勇气。”苏嫣然顿了顿,“尤其是……为我说的那些话。”
她指的是林修远反驳许大茂的那些话——关于她提出的设计建议,关于她的贡献,关于那些被污蔑的“关系”。
林修远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那也是实话。你的贡献,不该被抹黑。”
苏嫣然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撞在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几天,我其实怕过。怕谣言越传越广,怕父母担心,怕妹妹受委屈。但每次想到你在前面顶着,我就不那么怕了。”
她抬起头,看着林修远:“所以,谢谢你。”
林修远心里微微一颤。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不客气。”
“那……”苏嫣然迟疑了一下,“我们以后,还能一起讨论设计吗?我是说,等这件事完全过去之后。”
“当然。”林修远说,“为什么不能?”
苏嫣然笑了。那是这些天来,林修远见她笑得最轻松、最真切的一次。笑容从嘴角漾开,荡进眼睛里,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那就好。”她说。
两人走出厂门,汇入下班的人流。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工人们的说笑声在街道上回荡,空气中飘着炊烟的味道——晚饭时间到了,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
生活就是这样,有风波,也有平静。有恶意,也有善意。有阴霾,也总会有阳光。
而他们,还年轻,路还长。
林修远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正在褪色,天空从绚烂归于沉静,第一颗星星在东方亮起,微弱但坚定。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他们,也会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