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实习伊始,工厂众生相(1/2)

第四卷

十月的轧钢厂在晨雾中显露出庞大的轮廓。

林修远站在厂门口,看着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子——北京第一轧钢厂。字体遒劲有力,红漆在晨光中泛着光泽。这里是父亲林建国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也是他接下来三个月实习的场所。

和他一起的还有机械三班的十二个同学,包括苏家姐妹。学生们都换上了深蓝色的实习工装,胸前别着校徽和实习证,一个个站得笔直,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都到齐了?”带队的是赵老师,他今天也穿了工装,手里拿着名单,“一会儿进去后,不要乱跑,不要碰不该碰的设备,一切听车间师傅的安排。记住了,在工厂里,安全第一!”

“记住了!”学生们齐声回答。

厂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金属、机油和煤炭燃烧的气味扑面而来。机器的轰鸣声从深处传来,低沉而有节奏,像是工业巨兽的呼吸。

林修远深吸一口气。这气味,这声音,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前世在工厂待过多年,陌生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工厂有着独特的粗粝感——一切都更直接,更原始,更充满力量。

众人跟着赵老师走进厂区。路两旁是红砖砌成的厂房,窗户又高又窄,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运输钢材的小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驶过,穿着工装的工人们行色匆匆,看到他们这群学生,有的好奇地瞥一眼,有的则习以为常。

“咱们去的是第三车间,主要生产建筑用螺纹钢。”赵老师边走边介绍,“带你们的师傅姓王,八级钳工,厂里的技术骨干。都机灵点,多学多看少说话。”

转过一个弯,第三车间的厂房出现在眼前。那是座高大宽敞的建筑,屋顶有天窗,阳光斜射进来,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一道道光柱。车间里,几台庞大的轧钢机正在运转,通红的钢坯在轧辊间被压扁、拉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火星四溅。

学生们站在门口,都被这场面镇住了。苏染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苏嫣然则紧紧攥着实习笔记,指节发白。

“别怕,站远点看就行。”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从车间深处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他个子不高,但肩宽背厚,工装洗得发白但干净整齐,脸上带着常年面对高温留下的红黑印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不大,但亮得惊人,像能看透钢铁的纹理。

“王师傅,人带来了。”赵老师上前握手。

王师傅点点头,目光在学生中扫过,在林修远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回到赵老师身上:“赵工放心,我会看着他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车间不是课堂,真家伙干真活儿,不能由着性子来。”

“明白,规矩我们都懂。”赵老师转向学生,“都过来,见过王师傅。”

学生们围拢过来。王师傅挨个打量他们,简单问了几句基本情况。轮到林修远时,他问:“你就是林建国家的?”

“是。”林修远回答。

王师傅“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但眼神里多了些温度。

分配岗位时,王师傅考虑得很周到。男生大多分到设备巡检和辅助岗位,女生则安排到质检和记录岗位。苏嫣然被分去跟着质检员学看图纸和测量,苏染染则被安排在记录台,负责记录生产数据。

林修远被分到了设备巡检组,负责辅助老师傅检查轧钢机的运行状态。这是个需要技术和经验的岗位,通常不会让实习生碰,但王师傅看了他一眼,说:“你爸是六级钳工,你应该有点底子。跟着李师傅,多看多问,别动手。”

“明白。”林修远点头。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哟,这么热闹!这是来新人了?”

林修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许大茂。那油滑中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语调,他太熟悉了。

果然,许大茂晃悠着走进车间,穿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亮。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装模作样地翻看着,眼睛却在学生们身上打转。

当他的目光落在苏家姐妹身上时,明显顿住了。

苏嫣然和苏染染虽然穿着宽大的工装,但身形苗条,面容清秀,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工人中格外显眼。尤其是姐妹俩站在一起,相似的面容却有不同的气质,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许大茂眼睛一亮,嘴角咧开笑容,快步走过来:“这不是王师傅吗?带实习生呢?这两位女同学是……”

“机械三班的实习生。”王师傅语气平淡,“许干事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路过看看。”许大茂笑眯眯地,目光在苏家姐妹脸上来回扫,“哎呀,女同学来轧钢厂实习可不容易,这儿又热又脏又累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是厂宣传科的,管着放映队,也算是半个文化人。”

他说着,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动作做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苏嫣然礼貌但疏离地点点头:“谢谢许干事。”

苏染染则直接皱起了眉,往姐姐身后躲了躲,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这样看人……”

许大茂没听清,还想说什么,王师傅开口了:“许干事,我们还要安排工作,您要没事的话……”

“行行行,你们忙。”许大茂识趣地后退,但眼睛还黏在姐妹俩身上,“对了,晚上礼堂放电影,《钢铁战士》,实习生同志们都可以去看啊!我给你们留好位置!”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师傅摇摇头,对学生们说:“甭理他,干好你们的活儿。都散了吧,各就各位。”

学生们四散开去。林修远跟着李师傅——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钳工,开始巡检设备。

轧钢车间是个立体而复杂的世界。巨大的轧钢机是主角,但围绕它工作的还有加热炉、输送辊道、剪切机、冷却床,以及数不清的电机、减速器、轴承座和连接件。每台设备都在高温、重载、高速的恶劣条件下工作,任何一个小故障都可能导致整条生产线停摆。

李师傅话不多,但眼毒手快。他拿着听音棒,贴着设备的外壳听声音;用手背感受轴承座的温度;用眼睛观察齿轮啮合处的润滑情况。每一步都有讲究,都是几十年经验积累下来的直觉。

“这儿。”李师傅忽然停下,指着轧钢机主减速器的一个部位,“声音不对。”

林修远凑近听。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规律的杂音,像是金属与金属之间有了不该有的摩擦。

“轴承可能有点问题。”李师傅判断,“不过还能坚持一阵。记下来,下周检修时重点查这里。”

林修远在巡检记录本上认真记下。他注意到李师傅的判断方式——不是靠仪器测量,而是靠耳朵听、眼睛看、手摸。这种经验性的技术,在这个缺乏精密检测设备的年代,就是保障生产安全的核心能力。

上午十点,车间里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易中海。

作为八级钳工,易中海在车间里有自己的工位,负责精密件的加工和修复。他今天推着个小车,车上放着几件需要修理的零件。

看到林修远,易中海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但林修远能感觉到,易中海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那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审视、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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