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舒适”是何等脆弱(2/2)

他没有再干呕,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

这寒意与静室内为了他“调养”而维持的温暖形成了尖锐对比,让他格外清晰地意识到,

这所谓的“舒适”是何等脆弱,何等不堪一击。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厉霆回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玄色劲装几乎被染成了深褐色,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精悍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过蜷缩在墙角的阿弃,如同扫视一件刚刚经历过考验的兵器。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一旁的水盆边,解开护腕和胸甲,就着冰冷的清水,清洗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水流哗哗作响,混合着血色,在盆中晕开。

阿弃悄悄抬起眼,看着他的背影。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颈项滑落,没入衣领。

那宽阔的肩背上,似乎有几道新增的、深色的痕迹,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

厉霆的动作很利落,很快便清洗完毕。

他用布巾擦干手脸,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阿弃身上。

“起来。”他命令道,声音带着厮杀后的沙哑。

阿弃挣扎着,用手撑住墙壁,试图站起来。

但长时间的蜷缩和极度的精神紧张,让他的双腿发软,刚一起身,便是一个踉跄。

厉霆没有伸手扶他,只是冷眼看着。

阿弃咬紧牙关,扶着墙壁,慢慢站稳。他低着头,不敢与厉霆对视。

“跟着。”厉霆吐出两个字,转身向外走去。

阿弃怔了一下,随即默默跟上。

他不知道厉霆要带他去哪里,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走出静室,穿过回廊。

府内的景象触目惊心。

虽然主要的尸体和血迹已被清理,但随处可见兵刃劈砍留下的痕迹,

破损的灯笼,散落的箭矢,以及空气中那无法散去的、浓郁的血腥和焦糊味。

偶尔有抬着担架的士兵匆匆走过,担架上躺着呻吟的伤兵,或是用白布覆盖的阵亡者。

这一切,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细节丰富的残酷,冲击着阿弃的感官。

他不再是那个感知扭曲、只能在痛苦中寻找慰藉的怪物,而是一个被迫直面战争伤疤的、正常的人。

胃部的痉挛更加剧烈,他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再次呕吐出来。

厉霆带着他,一路走到了府中地势较高的一处望楼。

登上望楼,视野豁然开朗。

城外,原本应是旷野的地方,此刻一片狼藉。

破损的云梯、冲车歪斜地倒伏在地,插满箭矢的盾牌和旗帜散落得到处都是。

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小黑点,那是正在撤退的鞑靺游骑。

而城墙之下,靠近城墙根的地方,堆积着大量的、双方士兵的尸体,如同收割后散落的稻捆,

在昏黄的风沙背景下,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风中送来更加清晰的血腥味和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难以形容的真实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