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双面演绎25(2/2)
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海水,和正在沉入深渊的废墟。
直升机降落在最近盟国海军的一艘医疗船上。更专业的救治,更多的盘问,更严密的隔离。陈默和其他幸存者被分开安置,在身体恢复的同时,接受着一轮又一轮由多国情报人员联合进行的、极其详细的问询。
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地下核心的所见所闻:“圣杯”系统,两个韩东,情感信号逆袭,湮灭爆炸……每一次讲述,都像是在重新经历那场灵魂与科技的惨烈对撞。问询者们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记录越来越厚。有些术语他们需要反复确认,有些概念让他们感到本能的恐惧。
当陈默提到“全球人格重置”的可能性时,房间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负责问询的军官与其他屏幕后的专家快速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个星期后,陈默被秘密转移回国内,安置在一个偏僻但守卫森严的军方疗养院里。环境幽静,设施齐全,但窗户是特制的,信号被屏蔽,活动范围有限。他知道,这既是保护,也是观察。他是“镜像”事件的核心亲历者和“原型体”,身上可能携带着未知的风险,或者……价值。
老李来看过他几次,带来了外界的消息,也带来了沉重的报告。
“‘鹦鹉螺号’沉没区域已被多国联合舰队封锁,正在进行最严格的水下勘探和环境监测。初步探测结果显示,海底存在大面积异常能量残留和物质相变痕迹,证实了你所说的‘湮灭’效应。岛屿主体结构基本瓦解,未发现大规模生命迹象。”老李的声音很低,“但水下机器人也发现了大量……人工造物的残骸,结构先进,无法完全识别。还有一些……密封舱的痕迹,部分有被从内部开启或破坏的迹象。”
密封舱?逃生舱?陈默的心提了起来。
“关于‘镜像人’,”老李继续道,眉头紧锁,“根据我们在岛上部分未完全损毁的次级服务器中恢复的碎片化数据,以及国际刑警在全球范围内的秘密排查,初步确认,韩东的‘镜像’计划,至少已经在不同国家、不同领域,秘密‘投放’了超过三十名高度模仿特定目标的‘镜像单元’。他们有些可能已经替代了原主,有些可能潜伏在关键岗位,有些……可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失效’或被‘回收’。这是一张潜藏在全球阴影下的、极其危险的网络。清除和甄别工作,将是一场漫长而艰巨的战争。”
三十个……甚至更多。像疤面那样的工具,或者……更完美的替代品。他们可能就在身边,可能是任何人。这种认知带来的不信任感和寒意,比任何外伤都更难愈合。
“韩东……有线索吗?”陈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老李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主脑’韩东的意识数据成功逃逸。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被彻底消灭。技术专家认为,以他表现出的技术水平和备份习惯,存在意识备份或部分数据流转移的可能性。国际情报界已经将其列为最高级别潜在威胁,代号‘幽灵导演’。对他的追查,将是未来若干年内,各国情报和安全部门最优先的任务之一。”
幽灵导演……陈默咀嚼着这个代号。确实贴切。那个隐藏在无数镜子后面的眼睛。
“疤面……和‘零号’呢?”陈默想起那两个悲惨的“作品”。
“‘零号’的残骸在岛屿外围海域被发现,损毁严重,已无生命迹象。疤面……”老李顿了顿,“没有找到。现场痕迹显示,他可能在核心爆炸前,就已经离开了维修通道。我们调取了岛屿周边有限的监控(大部分已毁),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就像……蒸发了一样。”
蒸发了。一个被编程的杀手,一个可能残存着混乱记忆的悲剧载体,消失在了这场大混乱中。是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是被韩东预先设置的某种程序“回收”了?或者……他带着那空洞的眼神和破碎的过去,独自潜入了这个对他来说同样陌生的世界?
陈默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对疤面,他恨不起来,只有一种沉重的悲哀。
“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老李换了个话题,看着他,“上面……对你接下来的安排,有些考虑。”
陈默抬起头。
“鉴于你对‘镜像’计划的深入了解,以及你作为‘原型体’的特殊性,有关部门希望你能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后续的全球‘镜像’威胁甄别与应对体系的建立中。你的经验和直觉,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老李的语气很正式,但眼神里有关切,“当然,你有权拒绝。你可以选择彻底脱离这一切,用一个新的身份,去过平静的生活。国家会给你提供必要的保护和补偿。”
平静的生活?陈默看向窗外。疗养院的庭院修剪整齐,阳光很好,几只鸟在树上鸣叫。看似宁静。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张辰空洞的眼睛,虞倩冰冷的尸体,林薇诡异的死状,方雪精致的伪装下隐藏的恐惧,疤面空洞眼神里偶尔闪过的痛苦,还有“囚徒韩东”最后那个释然的笑容……这些画面,连同“圣杯”核心那毁灭性的白光,已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他的一部分。
镜子被打碎了,但碎片还在。有些扎进了现实,有些埋在了心里。
他无法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然后去过所谓的“平静生活”。那平静之下,将是永无止境的梦魇和怀疑。
更何况,韩东可能还在。那些“镜像”可能还在。
“我加入。”陈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李看了他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欢迎加入,陈顾问。”
又过了一个月,陈默的伤势基本痊愈,通过了严格的心理评估(评估过程漫长而痛苦),正式以特殊顾问的身份,加入了一个新成立的、高度机密的跨部门联合工作组,代号“净镜”。
工作组设在市郊一个不起眼的老旧建筑地下,戒备森严。成员来自情报、刑侦、技术、心理等各个领域,都是精英,也都签署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在全球范围内,识别、追踪、评估并应对“镜像”及相关衍生威胁。
陈默有了一个新的办公室,不大,但设备齐全。他的桌子上,没有家人照片,只有几份加密的案卷和一台连接着内部数据库的终端。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协助建立“镜像”行为特征数据库和风险评估模型。他将自己作为“原型”被长期观察和分析的经历,结合疤面、“零号”以及其他已发现“镜像单元”的行为数据,提炼出那些可能暴露非人本质的细微特征——过于完美的模仿、情感反应的延迟或缺失、对特定指令或情境的异常关注、对疼痛和恐惧的异常耐受度等等。
这项工作枯燥而令人不适。每一天,他都在反复审视那些扭曲的模仿、那些被剥夺了自我的眼睛。他仿佛在亲手绘制一张识别同类的“猎杀指南”,而指南的模板,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
有时深夜加班,对着屏幕上流动的数据和模糊的监控影像,他会产生一种诡异的抽离感。分不清自己是在追猎影子,还是本身也正在慢慢变成某种意义上的“镜子”。
老李偶尔会过来,给他带点吃的,或者只是坐一会儿。他们很少谈论过去的具体细节,那太沉重。更多时候是沉默,或者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新闻。
“外面的世界,好像没什么变化。”有一次,老李看着新闻里歌舞升平的画面,忽然说道。
“镜子碎了,但大多数人只看到反射的光没了,不会去想镜子后面是什么。”陈默接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是啊。”老李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有多大意义。韩东那样的疯子也许百年不遇,但人心的猜忌、模仿、取代的欲望……从来就没消失过。没有高科技,也有别的法子。”
“所以更需要有人看着。”陈默关掉一个案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至少,让下一个韩东出现的时候,我们知道该怎么对付。让那些想成为别人影子的人,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老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