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举报者困境13(终)(2/2)

“清道夫”的故事暂时画上了句号,但陈默和他的队友们知道,在这座光暗交织的城市里,下一场战斗,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

一个月后,针对“清道者”组织的收网工作基本完成。除核心主脑“法官”在逃外,其余主要执行者和协助者均已落网。周锐对杀害王翠、李强及参与绑架郑斌等罪行供认不讳。依据他的供词和警方搜集的证据,检察院对涉案人员提起了公诉。

孙耀明、郑斌等人的案件也分别由经侦和纪委跟进,那个位高权重的市领导被正式立案调查,在本地政商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媒体在警方引导下,对案件进行了相对客观的报道,既揭露了犯罪组织的残忍与偏激,也反思了案件中暴露出的社会问题,舆论逐渐趋于理性。

结案报告堆在队长的办公桌上,厚厚一摞。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陈默。

“上面很满意,说我们阻止了更恶劣的事件发生,维护了稳定。”队长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悦,“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陈默望着窗外,城市的天空是那种雨过天晴后特有的、干净的蓝色。他指尖夹着那支习惯性拿着却很少点燃的烟。

“我们砍掉了疯长的枝叶,甚至伤及了一些根系,”陈默缓缓开口,“但孕育这棵毒树的土壤还在。‘法官’…他就像一颗被我们惊动,却深埋地下的种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别处再次破土而出。”

队长叹了口气:“是啊,困境……举报者的困境,何尝不是我们执法者的困境?我们知道问题在哪,却常常被规则、证据、程序束缚住手脚。有时候,看着那些混蛋逍遥法外,看着那些受害者绝望的眼神,我他妈的……”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搪瓷缸。

陈默终于将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沉静的面容。“规则和程序,不是束缚,是底线。越过这条线,我们和他们,就没有区别了。‘法官’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可以代表正义进行审判。殊不知,当他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了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只有烟雾袅袅升起。

“对了,”队长换了个话题,“虞倩那边对几份‘忏悔书’的最终笔迹鉴定和心理分析报告出来了。确认是在极度恐惧和精神压迫下书写,并非完全自愿。林薇判断,组织内部有一套成熟的心理操控手段,很可能就是李强那个前检察官的手笔,结合了周锐等人的暴力胁迫。”

陈默点了点头,这不意外。那些颤抖的笔迹,本身就是暴力与恐惧的证明。

“王翠的葬礼,她没什么亲人了,队里安排人处理了。”队长语气低沉了些,“在她家里,除了那本剪报,还找到了一些她儿子王磊小时候的奖状……唉。”

那本承载了无尽仇恨与绝望的剪报本,如今也作为证物被封存。它是一个母亲悲剧的缩影,也是一个社会伤口的见证。

陈默掐灭了烟,站起身。“走了。”

“去哪?”

“出去转转。”

陈默没有开车,而是步行融入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初冬的暖意。商贩的吆喝,孩子的嬉笑,情侣的私语……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走过报亭,头条新闻已经是关于某个国际会议的报道,“清道者”案件的热度正在消退。人们总是更容易关注新的热点,遗忘旧的伤痕。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向路人散发传单,脸上带着倔强和一丝卑微的期盼。有人接过,有人漠然避开。陈默认出,那是另一个长期上访户,为了儿子的工伤赔偿问题,已经奔波了好几年。

老人看到穿着便服的陈默,愣了一下,眼神复杂,似乎想上前,又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没有走过来,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向下一个可能的路人。

绿灯亮了,人流涌动。陈默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渐渐被人潮淹没。

他想起了“法官”的话:“当法律无法保护举报者,当正义需要靠死亡来伸张,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它像一口警钟,悬在每一个执法者的心头。

法律的完善需要时间,正义的实现过程可能曲折,社会的痼疾无法一朝清除。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坚守。坚守那条底线,坚守那份对程序的敬畏,坚守用阳光和流水而非烈火去涤荡污垢的信念。

这或许很慢,很难,甚至有时会让人感到无力。但这是防止社会滑向丛林法则,防止更多悲剧孕育更多“法官”的唯一途径。

陈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穿过高楼间的缝隙,投向那片广阔而湛蓝的天空。

路还很长。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举报者困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