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荒村残照(2/2)

苏翎芊将那枚裂了纹的玉佩收进紫檀木盒时,奉天城的夜色已漫过督军府的飞檐。陆枭衍端来温好的安神茶,见她指尖摩挲着盒盖,轻声道:“恶人伏法,冤魂得安,余下的,自有天意。”他说的“天意”,苏翎芊彼时虽有感知,却未料到会是那般绵长的回响。

而破窑村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 经此一事“逼死外乡姑娘”的流言像野藤,缠上了破窑村的名声——周边村镇的人家提起这个地方,都要皱着眉往旁边挪两步,更别提把女儿嫁进来。

起初还有媒婆肯上门碰运气,可每次刚报出“破窑村”三个字,就被女方家赶出门。村里的小伙子从十八九岁熬到三十出头,一个个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光棍”。有急疯了的,要么远走他乡入赘,要么干脆断了成家的念头,守着老宅过活。

日子一年年滑过,村里的孩童越来越少,最后一个孩子跟着外出务工的父亲离开时,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上,连个挂秋千的孩子都没了。曾经种满玉米的田地荒了,田埂上的野草长得比人高;几家没人住的土屋塌了半边,碎砖烂瓦里藏着老鼠和蛇虫。

刘富贵也老了。他的拐杖换了三根,从细竹杆换成粗枣木,最后干脆用了半截磨圆的树干。他不再管村里的事,每日天刚亮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村口,望着通往奉天城的土路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天秋雨淅沥,他望着远处空荡荡的村落,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滚出泪珠。雨水混着眼泪滑过布满皱纹的脸,他用拐杖一下下敲着湿软的泥土,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报应啊……都是报应……”

他想起当年王翠花带着陈小甜来认“远房表妹”时,自己敷衍的点头;想起看见陈小甜在院里被打骂,却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由转身离开;想起村民们围在院墙外看热闹,还笑着议论“这姑娘太倔”。那些当时觉得“无关紧要”的瞬间,如今全成了扎在心上的刺。

他曾以为找回陈小甜的尸骨、送走作恶的母子,就能保住村子的体面,却忘了最该赎的是人心的冷漠。如今人丁凋落,荒草萋萋,才明白这世间最狠的报应,从不是鬼神动怒,而是让冷漠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根一点点烂掉。

这些都是后话了。彼时的苏翎芊,正站在督军府的廊下,看着陆枭衍指挥卫兵搬运新到的军火。玉佩木盒被她放在书房的书架上,与那些驱邪的符纸、炼丹的丹方摆在一起。偶尔瞥见,她会想起那个掌心带怯的白影,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然后转身继续为守护眼前的安稳忙碌——乱世里的公道从不是一劳永逸,唯有步步坚守,才能护住这一寸寸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