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门后还有门(2/2)

那个女人还在路口,还跪着,但她怀里的东西变了——不再是焦黑的手臂,是一个完整的、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睡着了。

火向她涌去。

她没有跑,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低下头,把脸贴在孩子额头上。

火吞没了她。

林晚感到一阵灼痛,不是身体上的,是意识里的,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直接烙在脑子里。她踉跄着后退,想闭上眼睛,但闭不上,那些画面还在眼前燃烧。

然后,画面又变了。

火消失了。街道还在,但更破了,像过了很多年。天色更暗,几乎是黑夜。零星的火把在远处晃动,照亮了一些人影——他们在挖坑,很大的坑,坑里已经堆了很多东西,像垃圾,又像……

林晚不想看,但视线被强行拉过去。

坑里是尸体。

层层叠叠,像柴火一样堆着的尸体。有些已经腐烂了,有些还是新鲜的。空气里的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

“然后他们开始‘清理’。”

“把‘污染’的,和‘可能被污染’的,都扔进去。”

“包括我的妻子。”

“我的孩子。”

林晚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里翻腾,她弯下腰干呕,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涌上喉咙。

她直起身,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这次不是街道,是一个房间。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男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像研究员的制服,但很旧了,袖口磨破了。

桌子上放着一台记录仪——和刚才房间里那台很像,但型号更老。

男人在说话,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实验失败了。第七十三次失败。载体崩溃了,污染扩散到三个隔离区。上面说要‘处理’掉所有相关人员和接触者。名单已经下来了,明天早上执行。”

他顿了顿,手指在记录仪的按键上摩挲。

“但我不能让他们那么做。”

“那些‘污染’的人,他们还有意识,还在挣扎,他们还能救……至少,还能让他们……不那么痛苦地……”

男人的声音哽住了。

几秒钟后,他继续说,声音更轻了:

“我偷偷改了一个参数。在净化程序里加了一个诱导子程序。当‘处理’开始时,程序会先触发……触发一种神经麻痹,让他们在真正死亡前,感受不到痛苦。”

“但这样做是违禁的。如果被发现,我会被列为‘同情污染者’,一样会被清理。”

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虽然林晚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她能感觉到,他抬头了。

“凯恩博士,如果您以后听到这段记录……我不知道您会怎么看我。也许会觉得我懦弱,或者愚蠢。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男人伸手,按下了记录仪上的一个按钮。

“记录保存。加密级别:最高。”

“署名:倾听塔第七研究所,初级研究员,林正。”

林晚的名字像闪电一样劈进她的脑子。

林正?

那个名字……她父亲的名字?

画面开始扭曲、破碎,像打碎的镜子。男人的背影,房间,记录仪,全部裂成无数碎片,然后重组——

重组成了另一幅画面。

还是那个男人,林正,但这次他面对着林晚。他看起来年轻一些,脸上没有那么多疲惫,眼睛里还有点光。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用破旧的毯子裹着。

他在跑。

不是街道,是一条黑暗的、狭窄的通道,像通风管道。通道在震动,远处传来爆炸声和警报声。他跑得跌跌撞撞,怀里的婴儿在哭,但哭声很微弱,像小猫叫。

通道尽头有一扇门。很小的门,像检修口。他冲到门前,用力拉开,外面是刺眼的光——不是灯光,是真正的、自然的阳光。

他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废墟,但天是蓝的,有云,有风。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

婴儿不哭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林正笑了,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他对婴儿说,声音哑得厉害,“爸爸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弯腰,把婴儿小心翼翼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用毯子仔细裹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银白色的吊坠,形状像一片叶子。

他把吊坠塞进婴儿的襁褓里。

“活下去。”他轻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一定要活下去。”

然后他转身,冲回了那个黑暗的通道。

门在他身后关上。

阳光消失了。

画面定格在那个关上的门上。

林晚站在原地,全身冰冷。

她慢慢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贴身戴着一个吊坠。很小,银白色,叶子的形状。

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那个低沉的声音最后一次在她脑子里响起,但这次,声音里除了痛苦,还多了一点别的……像是释然?

“我的记忆,就到这里。”

“谢谢你……见证。”

光再次吞没了一切。

林晚感到自己在坠落,不停坠落,然后——

她摔在了硬地板上。

不是记忆匣里的街道,是那个房间,灰白色的墙壁,均匀的灯光,还有那把悬浮的、安静旋转的锁。

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旁边传来呻吟声。

她转头。

面具人躺在不远处,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按着额头,脸色惨白,像见了鬼。维修师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瞳孔涣散,像魂还没回来。

而萧衍——

萧衍还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林晚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正缓缓滑下来。

记录仪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很轻,很温和:

“第二重封印,‘记忆匣层叠封印’,见证完成。”

“记忆侵蚀性降低至安全阈值。”

“双重封印稳定确认。”

“预计总维持时间:四十年以上。”

“感谢你们。”

声音顿了顿。

“另外,检测到外部情况变化。”

“净火屏蔽场已熄灭。”

“‘议会之眼’定位信号……正在接近。”

“预计抵达时间:五分钟。”

面具人挣扎着坐起来,抹了把脸,手指在发抖:“五分钟?够我们跑吗?”

“不够。”维修师哑声说,他也终于回过神,但眼神还是很空,“从这里出去,到最近的出口,至少需要十分钟。”

“那就等死?”面具人问。

没人回答。

林晚慢慢爬起来,坐到萧衍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但手心有一点点汗。

她低头看着他的脸,看着那滴还没干的泪痕。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记录仪。

“还有办法吗?”她问,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意外。

记录仪沉默了几秒。

“有一个。”它说,“但需要你们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我可以启动‘最终协议’。”记录仪说,“将整个房间——包括双重封印,包括你们——进行空间剥离,转移到深层地脉的一个随机坐标。这样议会之眼会失去目标。”

“代价呢?”面具人问。

“空间剥离会导致坐标不可控。你们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地底深处,岩浆层附近,甚至……虚空中。而且,一旦剥离,这个房间将永远从当前位置消失,无法返回。”

“生还概率?”

“无法计算。但高于留在这里面对议会之眼。”

面具人看向林晚,看向维修师。

“投票吧。”他说,“我选剥离。留在这里肯定死,出去可能死,但可能活。”

维修师点头:“我也选剥离。”

林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萧衍的手。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记录仪。

“启动吧。”她说。

记录仪的声音响起:

“最终协议启动确认。”

“空间剥离准备中。”

“倒计时:六十秒。”

房间里开始响起一种低沉的嗡鸣,像巨大的机器开始运转。墙壁表面的灰白色涂料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复杂的、发光的晶体结构。地板在震动,天花板上的灯光开始闪烁。

悬浮的锁开始加速旋转,淡金色的纹路亮到刺眼。

林晚弯腰,把萧衍的头轻轻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他的呼吸还是很轻,但很稳,眉心的菱形印记微微发着光,像在响应房间里的能量变化。

面具人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墙边,把手按在墙面上,像是在感受什么。维修师也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在疯狂旋转,像失去了所有方向。

倒计时还在继续。

“三十秒。”

墙壁开始变得透明,能看到外面——不是走廊,不是废墟,是一片混沌的、旋转的灰色,像风暴的中心。

“二十秒。”

地板裂开了。不是崩塌,是像花瓣一样向外展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里有光点在闪烁,像遥远的星星。

“十秒。”

林晚抱紧了萧衍,闭上眼睛。

嗡鸣声达到了顶峰,像有一万只蜜蜂在耳边飞。

然后——

一切都消失了。

光,声音,震动,全部消失。

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沉重的寂静。

林晚睁开眼。

她还在房间里,但房间不一样了。

墙壁变成了透明的,外面不再是灰色风暴,而是一片……星空?

深蓝色的背景上,无数光点静静悬浮,有的亮,有的暗,有的聚集成团,有的孤独散落。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那种浩瀚的、令人窒息的空旷。

他们悬浮在这片星空中,房间像一个小小的玻璃盒子,在无边的黑暗里慢慢飘荡。

面具人走到透明墙边,手掌贴在玻璃上,眼睛瞪得很大。

“这是……什么地方?”

维修师也走过来,盯着外面的星空,手里的罗盘指针彻底停了,指向下方——那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光团,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我不知道。”维修师说,声音有点发颤,“但我感觉……我们离‘家’已经很远了。”

林晚还坐在地上,抱着萧衍。她抬起头,看向外面那片星空,看向那颗暗红色的心脏。

然后她看到,在更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星星。

是一个轮廓。

很大的轮廓,像一座山,又像一只蜷缩的巨兽。它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转身。

转向他们这个方向。

记录仪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很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空间剥离完成。”

“当前坐标:未知。”

“检测到附近存在高能量生命反应。”

“建议:保持安静。”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