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御前滴药(1/2)

“走啦走啦!再磨蹭李医生就下班啦!”下午自习课铃声刚歇,慕容晓晓就跟拔萝卜似的把我从座位上薅起来。

她凌乱的齐耳短发被带得飞起,拽着我一路火花带闪电奔向医务室。

孙平老师专门给我和晓晓批了假条,让晓晓陪我去找校医李医生,去诊断和治疗我这双因熬夜学习累坏的眼睛

校医李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头那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哟,这就是孙老师说的‘重点保护对象’?来来来,坐好!让我好好瞧瞧!”

他捣鼓着一台带额托的验光仪,冰凉的托架抵上我额头,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扭曲。他凑在目镜后头看了半晌,又让我看视力表,最后拿出一个小手电仔细检查瞳孔。

“睫状肌痉挛,典型的假性近视!”李医生眉头舒展开,语气带着庆幸,“万幸啊,小伙子!发现得还算及时,没拖成真性近视。积极配合治疗,还有得救!”他哗啦展开一张写满字的纸,跟圣旨似的。

“核心目标,”他屈起食指敲了敲纸面,“解放你那抽筋的睫状肌,恢复调节功能,坚决堵死它往真性近视发展的歪路!孙老师给你的那个老近视镜,千万别再戴了! 赶紧还给他,戴了反而可能加重负担,弄假成真可就真麻烦了!”说着,他拿起一瓶眼药水。

“咱们治疗的核心武器就是这个——复方托吡卡胺滴眼液,专治各种眼部肌肉不服!使用方法,每晚睡前,洗漱完毕,躺平准备见周公之前,一滴入魂!重点来了,”他竖起一根手指,表情严肃,“滴完药水,过个二三十分钟,看近处会糊成一片,还怕光,这就是药劲儿上来了。所以!必须滴完就睡,闭眼当大爷,别想再摸黑看闲书、瞄手表、数天花板裂缝什么的!要是被我知道你敢睡前偷看……”

他做了个咔嚓的手势,眼神意味深长:“那后果自负!我可就救不了你了!哦,对了!滴完后闭上眼,记得用指头肚儿轻轻按这儿,”

他点了点自己内眼角:“按够一分钟!得按够喽,省得药物流进鼻子,口干舌燥脸发红,像偷喝了二锅头!”

“哦,知道了!李医生!”我诺道。

“光滴药可不够!”李医生又抽出一张画着示意图的纸,“解放了肌肉,还得训练它!课间休息,别窝着!必须去窗边或者操场,远眺至少五分钟! 看树梢,看云彩,越远越好!还有这个——”

他指着图上眼睛看近看远交替的示意:“‘晶体操’,看手指头三十公分,看清指纹,再看远处五米外一个固定目标,看清!来回切换,每次看清坚持两三秒,做五分钟,一天来个两三回!晚自习课间也能做!这叫‘30-10法则’,看书写字三四十分钟,必须休息十分钟干这个! 闹钟给我设上!”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户外活动!白天! 课间、午休、放学后,能出去就出去,溜达都行!每天加起来至少两小时! 周日在家,给我狠狠补,三四个小时打底!阳光是眼睛最好的药,免费的!”

“行了,回去按时滴药,严格执行这些规矩! 两周后……嗯,差不多到下下个周三下午,你再来找我复查!到时得散瞳仔细看看效果。用完了中间来我这儿取药。一个疗程坚持下来,复查没问题,还得巩固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停。”

李医生将开好的眼药水装到一个小医药袋里,递给我,然后又嘱咐我身旁的晓晓说,“哦!对了!你就是晓晓吧!听孙老师说了,以后你就负责监督小陈,按时滴药,按时远眺,按时做晶体操和眼球操,盯紧他执行‘30-10法则’,保证户外活动,特别是周日! 做到少用多休,保持用眼卫生!重任在身啊!”

“好的,李医生!保证完成任务!盯死他!”晓晓高兴地领命,小拳头一握,眼神锐利地扫了我一眼。

“回去吧!”李医生向我们摆了摆手。

我们拎着药从医药室退了出来。晓晓像捧着圣物一样帮我保存着药袋,并宣布:“晚上九点半,准时到你宿舍!盯着你洗手、滴药、闭眼、睡觉!休想糊弄!”然后她风风火火地跑回了教室。

我则直接去了班主任孙平老师的办公室,一则汇报校医李医生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案,二则赶紧把他的老古董近视镜还回去。

我“咚咚”敲门。

“进来!”孙平老师正坐在他那座老式藤椅上端着大茶缸子喝茶,见我一来,屁股欠了一下,老式藤椅“吱嘎”一声惨叫,我差点笑出来。

“孙老师!李医生说我是假性近视,开了眼药水,还有训练计划,让严格按方案来,能恢复。他不让戴近视镜了,说戴了反而不好,这个还给您!”我把那副沉甸甸的老近视镜递了过去。

“好!”他接过眼镜,像放下一个老去的时代,轻轻放在堆满作业本的桌上,“李医生给我打过电话了。假性近视,万幸! 但你这小子,就是不听劝,‘别为摘星星摔碎月亮’,这下月亮(眼睛)差点真碎了!”

他摘下自己的老花镜,对着镜片哈了口气,慢悠悠地用衣角擦拭,甩着一口慢悠悠的京片子腔调:“以后晚自习,看书写字的部分,你就免了!但白天人得来! 晚自习,你可以在教室后排坐着听,或在宿舍躺着休息也行,也可以去操场遛弯儿,望天儿,数星星——干什么都行,就是别用眼!”

“当然喽!”他撩起眼皮瞥了我一下,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违法乱纪的事儿不能‘干’!眼睛是革命的本钱,这回你可要爱护好喽!”

他站起身,大手重重拍在我肩上,沉甸甸的带着师长的分量:“慕容晓晓那丫头,上午就追在我屁股后头吵吵着要给你调座位。”

他嘴角扯出点无奈又了然的笑:“李医生刚才也强调了,得保证你看清黑板,减少调节负担。得,这回你俩,一块儿——第一排正中间!黄金宝座! 看你还怎么糊弄!”

他上下打量我几眼,点点头:“嗯,小伙儿坐那儿,应该也挺精神。走!趁热打铁,挪窝儿去!”

“哦!”我跟在孙平老师的屁股后面一起去了教室。

于是乎,我的世界中心,从教室最后排那扇能望见藤萝架的南窗,硬生生被平移到了讲台眼皮子底下的“黄金vip专座”。

慕容晓晓,我的新任“光明守护神兼管家婆”,正式走马上任。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眼睛和晓晓双重“抗争”的拉锯战。

课间休息铃刚响,晓晓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弹起来。

“起来起来!黄金五分钟,远眺时间到!”她不由分说把我从座位上拎起来,指向窗外,“目标,操场尽头那棵老槐树!绿色,够远!给我盯紧了,数数它有几根秃枝杈!必须数够五分钟!少一秒都不行!”

她叉着腰,活像个监工。

张晓辉晃到眼前,胖脸上堆满了坏笑:“哟,老陈,数树枝儿呢?要不要小的给您老搬个望远镜来?您这‘重点保护’待遇,啧啧!”

王若曦也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弯,没说话,自己则走到窗边另一个位置,安静地望向远处的天空——她也在执行自己的远眺任务。

“滚蛋!数你的乌鸦去!”我没好气地回怼,但还是老老实实把目光投向那棵在阳光下绿意盎然的槐树。

晓晓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盯紧她手腕上那块卡通电子表计时:“还有三分钟!坚持!想想你清晰美好的未来!”

张晓辉见没人理他的茬儿,悻悻地摸出颗薄荷糖扔进嘴里,也扭着脖子假装看窗外,嘴里嘀咕:“啧,这槐树长得……真够槐(怀)的……”

有时,晓晓还会突然命令:“晶体操准备!看手指!……看对面楼顶天线!……再看手指!……保持!……”

常常惹得周围一阵窃笑。

物理课上,费政老师带着点急躁和恨铁不成钢的洪亮嗓门猛地炸响,一根白粉笔头如同精确制导导弹,“咻”地越过众人头顶,“啪”地砸在张晓辉课桌正中央,粉笔灰簌簌落下。

“张晓辉!窗外有金元宝啊?脖子拧得跟探照灯似的!糊弄鬼呢?受力分析图画完了吗你?课间远眺是让你们放松眼睛,不是让你上课了还开小差开上天!”费政老师瞪着眼,手里的教鞭把讲台敲得梆梆响,“都给我记住了,上课铃一响,魂儿就得给我收回来!”

张晓辉吓得一缩脖子,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活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灰溜溜地转回身抓起笔。

王若曦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低头继续写她的笔记,只有发梢轻轻晃动。

晚自习的上课铃响了。

我遵照医嘱,在傍晚天光尚存的操场上慢跑,努力凑那“每天两小时”的户外时长。晚风带着紫藤花若有似无的甜香。

刚跑过围墙拐角,就听见一阵可疑的窸窣声。

“老陈!”墙头上赫然骑着一个黑影,是欧阳俊华。

夕阳余晖勾勒出他龇着大白牙的轮廓,他兴奋地冲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来得正好!今晚楚霸王不在!老莫也请假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翻出去,游戏厅走起?哥们请客,‘三国志’玩个够!”

屏幕闪烁的画面在脑海里诱惑地跳了一下,我心里痒了一下,但立刻想起李医生的警告“屏幕是毒药!”,还有晓晓那随时可能出现的拧耳神功,马上又清醒了过来。

“拉倒吧你!眼睛正治疗呢,大夫说了,屏幕是毒药!再说了,”我故意抬高了点声,“您这胆儿,是拿楚霸王的教鞭当痒痒挠了吧?上次被抓写检讨的滋味儿忘了?”

“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他豪言壮语刚蹦出一半,一个清泠泠、带着薄怒的女声,如同浸了月光的溪水,从远处紫藤花架的浓荫下幽幽传来:

“欧、阳、俊、华——你给我回来!上、晚、自、习!”

这声音像是带着魔力。

刚才还雄赳赳骑在墙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架势的欧阳俊华,浑身肉眼可见地一僵,脖子缩了缩。

他瞬间切换成一副无比乖巧的腔调,拖着长音应道:“哦——yes, madam!”

话音未落,人已“咚”地一声,无比利落地从墙头跳了回来,落地时还故意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然后冲我讪笑道,“嘿嘿,那啥……游戏厅没意思,还是知识海洋有深度!哥们回去学习了!回见啊老陈!”

看着他这堪比川剧变脸的怂样,我憋着笑,没好气地冲他背影嚷:“怂了吧唧!楚霸王管不了你,你家梦瑶能治得了你!快滚吧!”

欧阳俊华哪里还顾得上回嘴,跑得比兔子还快,身影眨眼间就融入了通往藤萝架的夜色里,只丢下一句被风吹散的“回见——!”

空气中残留着他仓惶的脚步声和藤萝花甜丝丝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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