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藤铃叮当(2/2)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让所有嘈杂戛然而止,仿佛有人猛地掐断了电源。
唰!全班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教室门口。
只见门口大步流星走进一人!
好家伙!这身材,敦实得跟个石磙子似的!那脑门儿,锃光瓦亮,在从门口涌入的阳光照射下,简直像擦亮了的铜锣,熠熠生辉,自带高光聚焦效果!
正是我们未来三年的“光明顶守护神”——盛金春老师!
他几步就跨上了讲台,动作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手里那本厚厚的、仿佛装着全班同学“生死簿”的点名册,“啪!”地一声,带着千钧之力拍在了讲桌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粉笔盒都跳了起来,粉笔灰如同微型蘑菇云般“噗”地腾起老高。
他双手叉腰,站定如松,那双像探照灯一样锐利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更是炯炯有神)如同雷达般扫视了一圈瞬间被按下静音键、鸦雀无声(主要是被吓傻了)的教室。
然而,他那张圆润的、泛着健康红光的脸上,却堆起了一个极其豪迈(或者说,带着点“山大王”般匪气)的笑容,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地开了腔:“同——学——们——!首先!热烈欢迎你们这帮刚刚从初中‘升仙’成功的小神仙们,正式踏入咱们江河油田四中高中部这片‘仙界’乐土!从今儿个起!”
他特意顿了顿,然后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地、带着点自豪地拍了拍自己那颗光可鉴人、几乎能当镜子照的“光明顶”,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啪”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
“我!盛金春!就是你们在这‘光明顶’上,专门负责保驾护航、指点迷津的护法大——尊——者!专门负责……”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嘿嘿,帮你们‘渡劫’!”
“噗——!”
“哈哈哈……”
“光明顶护法?”
“渡劫?哈哈哈哈哈!”
“盛老师您这脑门儿……太亮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全班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爆发出惊天动地、能把房顶彻底掀飞的哄堂大笑!
什么“光明顶护法”、“渡劫”,配上他那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自带喜感的大光头,还有那副豪气干云又带点滑稽的架势,简直绝配!
连几个绷着脸装酷的男生都忍不住拍着桌子狂笑起来。
就在这几乎失控的笑浪中,我旁边的椅子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被人猛地拉开。
一个顶着刚剪的、精神利索得像小蘑菇似的齐耳短发的脑袋,带着一阵风,“唰”地凑到了我眼前。
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贼亮贼亮,闪烁着狡黠和兴奋的光芒,正是我的老战友——莉莉。
“御弟哥哥!”莉莉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我胳膊上,力道还不小,“缘分吧!天注定的革命友谊!新副本,新战场,咱俩‘黄金搭档’继续组队打怪升级!”
“咦~~~莉莉你把头发剪这么短干嘛?”我好奇地小声问着。
“凉快啊!新的学期,现在开始呗!一个崭新的形象!”莉莉一脸豪迈地小声说。
她“哐”地一声,把一个崭新的、铁皮外壳上印着当下最火爆动画片《圣斗士星矢》里星矢放大招图案的铁皮文具盒,像拍惊堂木一样重重拍在我俩桌子中间的分界线上,“老规矩!战略分工明确!御弟哥哥,你负责主力输出(攻坚难题、刷题海)!我负责后勤保障(递小抄、啊不是,递参考答案)、精神鼓舞(喊666)以及……必要时的火力吸引(吸引老师注意力)!”
她这股子扑面而来的、仿佛永远耗不尽的活力和元气,还有那一声声理直气壮的“御弟哥哥”,像一股强劲的热带风暴,“呼啦”一下就把盘踞在我心头那点刚和晓晓分别的淡淡离愁,以及面对新环境新同学的陌生感,吹得七零八落,踪影全无。
我也忍不住乐了,肩膀直抖:“拉倒吧,莉莉!还‘黄金搭档’?我看你就是个‘闯祸精’专业户!每次都是你负责惹是生非捅娄子,我负责跟在后面点头哈腰赔笑脸收拾烂摊子!这分工也太不平等了!”
“切!你懂什么呀!御弟哥哥!”莉莉毫不脸红,“这叫战略性分工!优势互补!懂不懂?我这叫‘吸引仇恨’,给你创造安全的输出环境!战术!这是高深的战术!”
她一边说着,眼尖地瞄到了我右手腕上那串温润的白玉髓珠串,又瞥见我钥匙圈上那个傻乎乎的喷火小恐龙和紫藤豆荚珠子,嘴角立刻勾起一个“我懂,我都懂”的坏笑,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促狭,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我的肋骨,“喂喂喂,快看快看!盛‘护法’要发大招了!集中注意力!”
讲台上,盛金春老师显然很满意自己制造的“笑果”,他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等大家笑得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清了清嗓子,像指挥家一样抬了抬手。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但气氛明显轻松活跃了许多。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那股子豪气干云的劲儿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认真:“都笑够了?哈哈!行!开胃小菜吃完,该上正餐硬菜了!”
他声音洪亮,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同学们,收起你们那些‘升仙’的美梦!高中,它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逍遥快活的‘仙界’,它是真真正正、实打实的‘渡劫’!九九八十一难,一难都不能少!少一难都成不了正果!想飞升大学这座‘天庭’?靠什么?”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靠流成河的汗珠子!靠死掉一箩筐的脑细胞!靠屁股能坐穿冷板凳的定海神针功夫!我这‘护法’,顶多给你们指指金光大道,立立天条规矩,当当肉盾(替你们扛扛领导批评),可挡不了那劈头盖脸的‘天雷’(考试)!谁要是敢偷懒耍滑、半道儿掉链子——”
他又是一巴掌拍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盒再次蹦跶了一下,粉笔头差点滚出来:“别怪我手里的‘金刚杵’(他顺手抄起一根粉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不长眼睛,指哪儿打哪儿,百发百中!”
教室里这下子真安静了,落针可闻。
连窗外聒噪的知了都识相地闭了嘴,仿佛也被盛老师的“金刚杵”震慑住了。
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感悄然弥漫开来,但其中也混杂着被点燃的、跃跃欲试的兴奋小火苗。
盛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叭叭叭地、语速飞快却又条理清晰地介绍新学期安排、校规班纪、学习要求。
那嘴皮子利索得跟机关枪扫射似的,信息量巨大。
我赶紧拿出崭新的笔记本,拧开英雄钢笔,开始刷刷刷地记录要点。
左手腕上的白玉髓珠随着写字的动作,时不时轻轻摩擦着皮肤,带来温润滑溜的触感。
“……最后,送你们一句真经!都给我刻在脑门儿上!”盛老师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点语重心长,但依旧中气十足,他指了指自己光亮的脑门,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高中三年,拼的不光是这儿(脑袋瓜子聪明),更是这儿(心性、意志)!是‘板凳坐穿十年冷’的死磕精神!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拆了南墙继续走’的傻劲儿、韧劲儿!现在觉得苦?觉得累?觉得老师唠叨烦人像唐僧?”
他故意瞪圆了眼睛,模仿了一下唐僧念经的样子,又惹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嘿!等你们将来出息了,考上好大学,回头看看,这段傻乎乎、一根筋拼命的青葱岁月,保准是你们人生里最闪亮、最值钱的金子!比我这脑门儿还亮!”
他说到“回头看看”这几个字的时候,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我脸上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有些松懈的腰板,握紧了手中的笔杆,感觉腰间的墨玉阴鱼玉佩隔着衣服传来一丝沉静的凉意。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还算凉爽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缝隙里悄悄地溜了进来,带来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新生的气息。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越过盛老师魁梧的身影,飘向了窗外。
教室窗外,紧贴着粗糙的红砖墙壁,是学校今年春天才费劲巴拉移植过来的几株藤萝幼苗。
纤细柔弱的藤蔓,像初生的婴儿,被细心地用几根细细的竹竿和粗糙的麻绳,小心翼翼地缚在一个简易的“人”字形支架上。
此刻,在盛夏七月充沛得近乎奢侈的阳光和偶尔的雨水慷慨滋养下,这些青翠欲滴、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藤蔓,正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地伸展着它们柔韧而充满弹性的身躯。
几根最顶端的、带着新生命特有的、近乎透明质感的嫩绿色卷须,如同好奇而坚定的探索者,在微风中轻盈地摇曳着、探寻着、摸索着。
它们的目标清晰得如同写在基因里——紧紧攀附着墙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缝隙和颗粒,一寸一寸,执着地、不知疲倦地向着更高处、向着二楼那洒满金色阳光的宽敞窗台,奋力地攀援!向上!向上!
那青翠欲滴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小小卷须,在炽烈耀眼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纯粹而蓬勃的生命光芒。
它们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幼小、纤细,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完全无法与老公园里那株盘踞了不知多少岁月、虬枝盘曲、沧桑遒劲的老藤相提并论。
然而,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只想向着阳光奋力生长的鲜活韧劲,却如此直接、如此有力地撞击着我的视线,在我心头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它们也在奔赴自己的前程啊,沉默不语,却目标坚定。
讲台上,盛金春老师还在热情洋溢、唾沫横飞地描绘着三年后高考那幅宏伟的蓝图和奋斗的路径图,粉笔在黑板上“哒哒”作响。
旁边的莉莉已经按捺不住对新课本的好奇,偷偷翻开了刚发下来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物理练习册第一页。
她皱着眉头,用手指头戳着上面一行字,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困惑地问:“喂,御弟哥哥,这第一题啥意思啊?‘质点’?这玩意儿……能吃吗?是像鸡腿一样的点心?还是像小笼包?”
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概念的“敬畏”。
我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噎了一下,低头瞄了一眼那题,也挠了挠头,不确定地小声回答:“呃……大概……是指特别小、特别小,可以忽略形状和大小的……一个点?”
这解释我自己都觉得抽象。
莉莉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撇撇嘴,小声嘟囔:“得,问了等于白问!跟没说一样!我看这‘质点’就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我的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钥匙圈上的紫藤豆荚珠子,感受着它那微凉、光滑的触感;右手腕上的“白渊潜墨”白玉髓珠串紧贴着皮肤,传来温润沉静的踏实感;腰间的墨玉阴鱼玉佩在薄薄的棉质t恤下,散发着一种沉潜而安定的力量。
窗外,那几根嫩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藤蔓小卷须,正悄无声息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一点一点、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爬、延伸。
新的战场号角已经嘹亮吹响,新的副本“高中生涯”就在这吵吵嚷嚷与瞬间安静交织、巨大压力与蓬勃希望并存的高中教室里,伴随着粉笔灰、油墨香、少年汗水和盛老师洪亮的嗓门,叮叮当当地、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帷幕。
那些关于离别、关于等待(晚上九点的电话)、关于重逢(周五的约定)、关于共同仰望的星辰(郑州大学)的滚烫誓言,还有腰间这块沉甸甸的墨玉小鱼信物,都如同窗外那些奋力向上的新藤,无声地宣告着:“根,深扎于此;藤,必将迎着风雨骄阳,可劲儿地往那共同仰望的星空高处,努力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