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凤赠麟囊(2/2)
晓晓搓着冻红的小手哈气,走到桌边放下网兜。几个金黄油亮的肉丸子骨碌碌滚出,浓郁的肉香混合焦香瞬间统治了空间。
她狡黠地转了转大眼睛,冲我做个鬼脸,拖长调子:“嘿嘿——秘——密!天机不可泄露哟!”
“嘿!打什么哑谜!”我好奇心爆棚,伸手作势要捏她脸蛋,“还有,玉凤姐说什么‘年后只剩我一人’?听着怪吓人的!你们几个……该不会集体跑路吧?”这念头让我心惊肉跳。
晓晓灵巧地矮身躲开,同时飞快抓起一个温热的炸丸子塞进我嘴里:“跑什么路!想得美!快尝尝,我妈刚炸的!香不香?堵住你的嘴,省得胡思乱想!”
温热的丸子外酥里嫩,滚烫鲜香的肉汁在口中爆开,瞬间征服了味蕾。
“唔……好吃!”我含糊地赞美,但好奇的小猫挠得更凶了,“不行!”
我努力咽下:“你得说清楚!玉凤姐那笔记,厚得能防身!还说‘只剩我一人’?还有你俩刚才嘀咕啥?”
晓晓小口咬着丸子,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
她咽下食物,大眼睛弯成月牙,闪烁着促狭又温暖的光:“羽哥哥,你怎么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玉凤姐给你笔记,那是天大的认可!觉得你是块好料子!你就偷着乐吧!她那笔记,可是号称‘铁砂掌’配‘九阴白骨爪’,专治学习各种不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呀,抱紧这宝贝,使劲啃就对了!”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带着油香的手指,先戳了戳我怀里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发出闷响,又调皮地戳戳我心口。
“至于别的嘛……”她故意拉长调子,眼中狡黠更盛,“现在说出来多没劲?马上就要过年啦!咱们藤萝七侠的首要任务就是——”
她双手叉腰,挺胸昂头,声音充满活力,“开——开——心——心!吃——好!喝——好!玩——好!把烦恼、疑问、不开心,统统打包!”
她双手夸张地向门外一扬,“丢到明年去!让它们自个儿凉快去吧!”
“可是……”怀里笔记的重量和姜玉凤那句预言般的话,像块石头压着我。
“哎呀,别可是啦!”晓晓不由分说,一把拽起我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走啦走啦!回家!我妈炖的排骨都快香飘十里了!再磨蹭,胖子那狗鼻子闻见,能翻墙进来连锅端!快走快走!”她连珠炮似的催着。
被她连拖带拽拉出门,寒风夹雪扑面而来。晓晓却更紧地挽住我胳膊,半个身子靠过来取暖。雪花落在她短发和长睫上,凝成晶莹冰粒。
“羽哥哥,”她忽然侧头看我,风雪中声音格外清晰,带着少有的认真,“信我。现在不明白的事,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懂了。玉凤姐的话……有她的道理。”
她顿了顿,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笑容重新灿烂:“但不管怎样!”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咱们七个人,心是连着的!永远!就算暂时……嗯……‘地盘’要变一变,也改不了咱们是‘藤萝七侠’这铁打的事实!现在嘛,”她扬起下巴,豪气干云,“天大地大,过年最大!走!回家吃肉丸子去!!”
她的话语,带着少女特有的真挚和盲目的乐观,像一股暖流注入心田,暂时冲散了不安和疑惑。
是啊,藤萝七侠!这个自封的、有点傻气却无比珍视的名号,是我们七颗心相连的凭证。
看着晓晓冻红却神采奕奕的脸,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毫无保留的信任,怀里的笔记似乎也添了一份被托付的暖意。
“行!听你的!”我笑着,伸手拂去她发上的雪花,“开开心心过年!天塌下来,肉丸子先顶着!”
“哈哈!这才对嘛!”晓晓得意地晃晃脑袋,“肉丸子顶天立地,战无不胜!”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咯吱作响的雪路上,朝着晓晓家飘香的院子走去。
身后,我家光秃秃的藤萝架上,新雪温柔覆盖了姜玉凤留下的谜之足迹。
刚走到晓晓家院门口,胖子张晓辉的哀嚎就穿透风雪:
“阿——姨——!亲阿姨!再赏一个!就一个!晓晓肯定给老陈藏了一大兜!我是闻着味儿爬过来的!馋虫快把我肠子啃成渔网啦!”
晓晓妈带笑的声音紧随其后:“去去去!小胖墩儿!急啥?锅里多着呢!等开饭!晓晓给莫羽送的是最酥的!你?等着!”
“嗷——!偏心啊!我的心哇凉哇凉!”张晓辉捶胸顿足的假哭和桌椅碰撞声乱成一团。
我和晓晓相视一笑。晓晓狡黠眨眼,突然松开我,“嗖”地蹿进院门大喊:“报告!肉丸子护卫队凯旋归来!物资安全送达!敌军胖子已被成功阻击在厨房外!请求归队!”
院子里爆发出晓晓妈的大笑和张晓辉更夸张的“控诉”。
我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暖黄的灯光、氤氲的热气,听着熟悉的喧闹。
屋外,风雪更急了,呼啸着卷过屋檐。
晓晓家的温暖笑语、炖肉浓香、张晓辉的耍宝,还有口袋里晓晓塞来的两颗温热的肉丸子,散发着坚实温暖的年节气息,暂时包裹着未知的波澜。但姜玉凤那句“只剩一人”和晓晓的保密,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不断。
管他呢!过年最大!
我搓搓冻麻的脸,深吸一口混合肉香雪气的空气,正要抬脚进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回怀中的牛皮纸包。
我鬼使神差地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包裹的一角,露出了里面手抄本深蓝色的硬质封面。
《中考核心考点笔记》——几个遒劲有力的楷体字映入眼帘,正是姜玉凤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般冷冽质感的字迹。
我翻开厚重的封面,第一页的空白处,赫然是两行墨迹未干般清晰的题词:
孤军非末路,攀藤即青云。
字迹依旧是姜玉凤特有的冷峭风格,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就在这两行字的右下角,一个与这冷峻文字格格不入的、甚至有些稚拙的简笔画,攫住了我全部的视线——一只蜷卧着的麒麟。
线条简洁,却形神兼备。它微微蜷着身体,头颅低伏,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在积蓄力量。麟角峥嵘,即便只是简单的勾勒,也透着一股沉睡中的威严。麒麟的尾巴盘绕身侧,形成一个安稳的弧度。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图案……这图案太熟悉了!胖子!张晓辉!这是他最痴迷、画了无数遍、贴满了铅笔盒和课本扉页的科幻小说里的那只上古神兽——墨麒麟“麟焱”!
胖子曾无数次眉飞色舞地向我们描述过它的神骏和力量,说它是他心中的图腾!
姜玉凤……她竟然在这样一份凝聚了她所有心血的、严肃到近乎冷酷的“武功秘籍”的扉页上,画了一只胖子最爱的、蜷睡的麒麟?!
这巨大的反差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冰冷的期许(笔记),滚烫的谜团(“只剩一人”),此刻又混杂了这深藏于冷冽字迹下的、属于友情的隐秘图腾(麒麟)……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汹涌而至。
她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伙伴?还是以此象征某种蛰伏待发的力量?或者……这麒麟本身就指向胖子,暗示着某种与他相关的变故?
院外,风雪愈发凄厉地呼啸起来,卷起地上的积雪,扑打着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预感,如同这骤然猛烈的风雪,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离别……比预想中更快、更彻底的离别,似乎正裹挟着漫天风雪,呼啸着迫近。
我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攥紧了怀中那本厚如砖石、承载着期许、谜团与麒麟图腾的笔记。
牛皮纸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那沉甸甸的分量,此刻更像是一份即将压上肩头的、孤独前行的战书。
晓晓家墙上的老式挂历,“财神爷”依旧咧着嘴,喜气洋洋地笑着。毛笔字写就的日期,在灯光下像一道刺目的封印:
乙亥年 腊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