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米汤革命(1/2)

1996年1月22日 星期一 清晨五点

“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柜上那只铁皮闹钟,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号手,准时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吹响了起床号。

我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迷迷糊糊地想抬手摁掉这烦人的噪音,身子刚一动弹,肚子上那道还新鲜着的“小拉链”立刻传来一阵闷闷的抗议。

“嘶……” 我倒抽一口凉气,瞬间清醒了大半,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着。

楼下厨房却早已是另一番景象。蜂窝煤炉子燃烧特有的低微“呼呼”声,铁锅与锅盖偶尔碰撞的清脆“叮当”,还有水流注入的“哗啦”声,汇合成一曲清晨交响乐,透过地板缝顽强地钻了上来。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极其纯粹、极其清淡的气息——米汤的香味。淡得几乎闻不见油水,只有谷物被熬煮到极致后释放出的、最纯正的淀粉芬芳。

没一会儿,木楼梯发出熟悉的“嘎吱”抗议,母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轻轻推开,她端着个白瓷碗进来,脸上带着“五星级大厨”般的郑重笑容。

“小羽,醒啦?正好,尝尝妈熬的头道小米汤!米油都熬出来了,医生说这时候小米汤最养人!”

碗递到眼前。好家伙,这米汤清澈得依旧能当镜子照!碗底依旧可怜巴巴地躺着二三十粒早已“躺平”、呲开了花的小米粒,稀稀拉拉,像是掉进去的一小撮小芝麻粒儿。

“妈——” 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怨,拖得老长,“这……这汤也太‘透亮’了吧?跟白开水里撒了把沙子似的!您就可怜可怜我这刚遭了大罪的胃,赏它点儿别的吧……嗯,哪怕一丁点儿能挂住味儿的东西也行?香油也行?就一滴?” 我伸出小拇指,掐着指尖,比划着那微乎其微的量,眼里全是渴望的小星星。

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级战备”,眼神比机场安检还要犀利:“我的儿!张主任千叮咛万嘱咐,切忌油星子!你就忍忍吧啊!你那胰腺,刚动完刀子,里头还在长新肉呢,娇气得很!万一你一滴油下去,它又闹脾气了,那可不得了!” 她斩钉截铁,把碗又往我手里塞了塞,“乖乖地喝吧啊?!喝完再眯会儿,天还早着呢!”

我又认命地接过碗,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刚喝一口,肚子深处就传来一阵清晰又绵长的“咕噜噜噜——”的声音:“妈——你听听,肚子都敲鼓唱空城计了!”

母亲被我逗乐了,催促道:“行了,快喝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忍耐!等你好了给你不回来就是了!”

就在我捏着鼻子,准备把这碗“圣水”灌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卧室门边,那个黑黢黢的储物柜小门!

从柜门缝里似乎隐隐约约飘来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勾魂摄魄的、属于芝麻酱的特有的浓醇焦香!

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小钩子,瞬间钩住了我所有的馋虫,刚才还觉得索然无味的米汤,此刻简直成了沙漠里的甘泉!

母亲看我喝得“豪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下楼继续她的“厨房大业”去了。

哈哈!机会来了!

我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忍者,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着楼下锅碗瓢盆的动静。

确认安全后,掀开被子,双脚小心翼翼地探到冰冷的拖鞋里。

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极缓,肚皮绷得紧紧的,生怕惊扰了那道“拉链”。好不容易挪到储物柜旁,手刚搭上冰凉的柜门把手——

“吱呀——”

身后卧室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我猛地僵住,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母亲端着一杯温水站在门口,脸上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哭笑不得。

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那只还搭在柜门把手上、意图“犯罪”的手轻轻拍掉。

“小馋猫!我就知道你想偷腥!” 她把我往回扶,语气是又好气又好笑,“一眨眼功夫就想溜号?你这点小九九,还能瞒过你妈的火眼金睛?是不是闻着芝麻酱的味儿了?”

我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贼,脸上火辣辣的,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呃……就……就闻着一点点香味儿……”

母亲把我按回床边坐好,递过温水,语重心长,模仿着张主任那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张主任说了‘陈莫羽妈妈,一定要重视啊!胰腺无小事!这术后的恢复,尤其是饮食和生活起居,就是头等大事!一滴油星子都不敢吃,可不能前功尽弃!千万要把好关啊!’,这些话我都刻在脑门上了!你现在要坚持住,咱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她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那罐子芝麻酱,就是潘多拉魔盒,是碰不得!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地喝你的米汤吧!”

芝麻酱的诱惑像肥皂泡一样,“啪”地破灭了。

我蔫头耷脑地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寡淡的温水,感觉整个人生都灰暗了几分。

晚上七点十五分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急促的门铃声,像一道精准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沉寂了一天的家,也点亮了我灰暗的心情。

“晓晓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吧?” 楼下立刻传来母亲惊喜热情的招呼声和开门的“吱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带着室外清冽寒气的旋风,“噔噔噔噔”刮上楼梯。

门被“哐”地推开,慕容晓晓像颗活力四射的小炮弹又冲了进来。

她裹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呼出的白气还没散尽,标志性的齐耳短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几缕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大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进门就精准地锁定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