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雨中囧途(2/2)

“切!花架子!”王若曦不屑地说。

“说点儿正经的,”姜玉凤难得主动开口,目光投向水库上空那方宝石蓝色的天空,“报纸上登了,海尔波普彗星,年底到明年春天是最佳观测期,亮度很高,用双筒望远镜就能看到清晰的彗尾。”

“对对对!”晓晓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时候咱们再约着去实验楼天台的星空台看彗星!!”她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我。

我正被烤红薯的焦香吸引,下意识地往火堆前凑。

“羽哥哥!退后!危险!”晓晓一声断喝,揪住我的后衣领把我往后拽,“烟!烟熏眼睛!刚恢复的5.0,还想再体验一把毛玻璃世界啊?”我的“管家婆”又开始发飙了。

“羽哥哥!烟!眼!5.0!毛玻璃!”欧阳俊华捏着鼻子学着晓晓的腔调,引来大家一阵哄笑,晓晓气得起身追打。

胖子适时地又打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喷嚏:“阿——嚏!!!我的血液都……都凝成沙冰了!冷死了!救命啊!”

姜玉凤看着胖子那副惨兮兮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条崭新的、印着小碎花的备用毛巾,动作略显生硬地递了过去:“给!擦擦吧!看你那惨样儿!”

她顿了顿又说:“下次……放风筝……找个干燥点的地方跑!”

胖子简直受宠若惊,双手像接圣旨一样接过毛巾:“谢……谢谢玉凤姐!雪……雪中送炭啊!下……下次!打死我也不在水边乱跑了!”

秦梦瑶突然凑近我,带着茉莉清香的波浪卷发梢不经意蹭到我的耳朵:“莫羽,你瞧瞧,人家晓晓对你真是寸步不离,呵护有佳,这‘光明守护神’,当得真是尽职尽责!你这眼睛,现在可是国家级保护文物了。”

“呃~~~,是呀!多亏了她,我的眼睛才好这么快!”我耳根子一热,像被火苗燎了一下。

野炊的气氛正浓。谁也没留意,几片厚重的、铅灰色的乌云悄无声息地从天边急速聚拢过来,吞噬了秋阳。天色骤然暗沉。一阵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凉风猛地卷过,吹得篝火疯狂乱颤!

“要下大雨!”王若曦第一个警觉地抬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毫无预兆!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密集如鼓点般狠狠砸了下来!

“我的红薯!我的土豆!我的烤肠!它们又‘牺牲’了!”张晓辉发出绝望的哀嚎。

“快!上车!别管了!命要紧!”欧阳俊华反应最快,一声炸雷般的大吼!他一把抓起背包顶在头上,另一手试图拉起哆嗦的张晓辉。

尖叫和惊呼混成一片!七个人抱头鼠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湿滑的草地上狂奔!胖子裹着湿透沉重的外套跑得最慢,被晓晓和我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往前拖!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透全身!

“砰!砰!砰!”车门被慌乱地拉开又重重关上。七只落汤鸡,带着一身泥浆、冰冷的雨水、烤红薯的焦糊味,狼狈不堪地挤进了车厢。车顶被密集的雨点砸得如同万千战鼓齐擂。

驾驶座上的刘师傅依旧笑眯眯的,不慌不忙地启动了雨刷。两片黑色的橡胶条在瀑布般的挡风玻璃上拼命摇摆,勉强划开模糊扭曲的视野。

车内弥漫着极其复杂浓烈的味道,还有……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的一声短促的嬉笑。

“噗……哈哈哈……”这笑声瞬间引爆了车厢!看着彼此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往下淌着泥水的狼狈模样,刚才的惊恐迅速被荒诞和欢乐取代。

“我……我的蝴蝶……我的烤肠……全泡汤了……”张晓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惨兮兮地说。

“得了吧,胖子!”欧阳俊华拧着自己t恤下摆的水,“你那风筝是‘壮烈殉职’!至于烤肠?就当祭奠龙王了!回头给你补上双份!管够!”

刘师傅打开了暖风空调,干燥温暖的风慢慢吹出。

“哎,你们听说了吗?”张晓辉将半湿的“鹌鹑袍”又裹了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就上周五!那个初三(5)班‘情场鬼见愁’张伟!晚自习给隔壁6班的班花李美丽传纸条!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故意卖关子。

“快说!有屁快放!”晓晓催促着。

“被楚霸王!在后门!逮个正着!那纸条,当场缴获!楚霸王当着全班的面念:‘饿了吗?’”胖子模仿着楚霸王的样子,“然后!他老人家推了推眼镜:‘晚自习传纸条,讨论生理需求?思想觉悟,很有问题!需要深刻反省!’噗……哈哈哈哈!张伟的脸,比胖爷我现在的屁股还绿!”

“真的假的?太狠了吧?”秦梦瑶笑起来。

“千真万确!我铁哥们吴彦就在那个班!亲耳所闻!”张晓辉拍着胸脯保证。

“要我说,还是咱孙老师有人情味儿,”我接话,“上次胖子你课上看《圣斗士》,被费老师粉笔头‘爆头’,孙老师知道了也就笑笑,说‘年轻人嘛,劳逸结合’。”

“那是!孙老师多通情达理啊!哪像我们卫老师,”欧阳俊华立刻来了精神,模仿着卫斯理老师那低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腔调,身体前倾,“‘欧阳俊华!心思要放在正道上!小聪明用错了地方,就是大愚蠢!’”学得惟妙惟肖,车厢里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说到卫老师,”姜玉凤清冷的声音在暖风和笑声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今天早上课间还提了一句,说市里那个中学生物理创新大赛的报名通知,估计节后就该贴出来了,让我们留意公告栏。”

她话音刚落,晓晓锐利的目光“唰”地聚焦在她脸上。

“玉!凤!姐!”晓晓一字一顿,手指像法官的法槌一样毫不客气地指向她,“红牌!物理!大赛!双重踩线!严重违禁!罪无可赦!罚唱!跑调破音版《吻别》!立刻!马上!唱!”此刻,她特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女版小包公,因为脸已被泥水糊严实了。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更大的起哄声爆发出来:

“唱呀!玉凤!要愿赌服输!”

“快唱快唱!”

“《吻别》!”

“要跑调!要破音!”

“我们给你和音!”

“对对对!”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姜玉凤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红晕。

她无奈地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哼唱起来:“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那调子跑得,七拐八弯,破音处惨不忍睹。

“噗哈哈哈!玉凤姐!你这调跑的!水库里的鱼都要被你吓跑光了!”张晓辉笑得直拍座椅。

“停停停!玉凤同志!收了神通吧!耳朵要阵亡了!”欧阳俊华夸张地捂住耳朵。

姜玉凤勉强唱了两句就彻底绷不住了,自己先笑场,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雨势终于渐小。银色面包车驶回熟悉的城市。在校门口稳稳停下时,雨刚好停了。夕阳挣扎着泼洒下来。

“刘叔您辛苦啦!太感谢您了!下次我们保证不‘坑’您了!”我们七只落汤鸡,真诚地道谢。

张晓辉补充道:“刘叔!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儿,玩得开心就好。快回去换衣服,别着凉。”刘叔笑呵呵地摆摆手,“下次……找个晴天再来。”

我们刚站稳,互相看着彼此的狼狈相,一个慢悠悠的、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腔调,幽灵般从旁边门卫室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哟——瞧瞧,瞧瞧!”孙平老师背着手踱了出来,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我们这群“水鸭子”,“这是哪支‘南山水库泥泞特遣队’凯旋归来啊?车没半道儿变成潜水艇吧?瞧这一个个,战果辉煌啊!玩得够‘尽兴’啊!”

他特意在“尽兴”二字上拖长了音调。目光重点扫过浑身泥浆、裹着湿外套哆嗦的胖子张晓辉,以及同样狼狈小小黑老包一样但眼睛却贼亮的晓晓。

“尽兴!特别尽兴!谢谢孙老师放行!”我们异口同声。

张晓辉用力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作为背景音:“阿——嚏!”

“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吧,洗个热水澡,吃口热乎饭,都别感冒了!”孙老师摆手催着我们赶紧回家。

我们纷纷挥挥手和孙老师告别。

“再见,孙老师!”

“再见,孙老师!”

“拜拜,孙老师!”

夕阳给银色面包车的车尾镀上了一层短暂而温暖的金边,也照亮了车身上溅满的泥点。

晓晓甩了甩湿漉漉、沾着草屑的短发,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意犹未尽地看着天边那抹金色,拽了拽我同样湿透的袖子:“羽哥哥,刚才玉凤说的那个彗星,海尔波普,下次真出现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希望那天是个万里无云、不下雨的好天气!带上望远镜!保证……嗯,安全第一!”

我刚想用力点头答应,旁边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抖得像通了高压电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先……阿嚏!!!……先让胖爷我……回……回家!喝!滚烫的!姜!汤!!!我的灵魂……需要解冻!”

南山水库的国庆惊魂一日游,就在这满身的泥泞冰凉、烤红薯的焦糊余香、胖子的喷嚏交响乐和车厢里肆无忌惮的哄笑中,落下了帷幕。

这份混合着极致欢乐与狼狈不堪的独家记忆,像一颗裹着厚厚泥巴却内里甜滋滋的怪味糖,被我们七个人,湿漉漉地、小心翼翼地揣进了1995年那个多雨的秋天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