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沙场点兵 (第10天)(2/2)

我也被这股巨大的、纯粹的狂喜裹挟着,脑子一热,跟着冲了上去!

“反了你们了!小兔崽子们!放下!给老子放下!”钟教官猝不及防,被我们团团围住,徒劳地挣扎着,吼声淹没在沸腾的声浪里。

“一!二!三——起!”

在震天响的欢呼和爆笑声中,钟教官那精瘦得像钢条、却蕴藏着恐怖力量的身躯,被我们七手八脚、喊着号子抛向了半空!

“噢——!!”

迷彩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失控的抛物线。就在他身体到达最高点的那零点几秒——

“噗!”一声轻响。

他头上那顶戴了十天、永远端端正正、象征着军人最后一丝威严堡垒的迷彩作训帽,被抛飞的劲风,无情地掀飞了!打着旋儿,掉在尘土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瞬间凝滞。

下一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

比刚才的欢呼猛烈十倍、百倍的爆笑,如同核弹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操场!几乎要把看台上的人都掀翻!所有人都他妈看清了!钟教官那顶被军帽死死扞卫了十天的神秘领域——竟然是一片光溜溜、亮锃锃、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正午的骄阳直射下来,那颗锃明瓦亮的光头,简直像个擦得能当镜子使的200瓦大灯泡!反射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足以亮瞎狗眼的强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卧槽!卧槽!钟教官变电灯泡精啦!哈哈哈哈!” 胖子张晓辉笑得直接岔了气,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发出猪的叫声。

“教官!您…您这发型…酷毙了!平时戴帽子是为了防止暴露目标吧?哈哈哈哈!” 有人扯着嗓子嚎。

“我说怎么老觉得他头上反光!跟装了激光指示器似的!原来根源在这儿啊!”四中队的欧阳俊华隔着方阵,笑得直拍大腿,眼泪狂飙。

他旁边的秦梦瑶捂着嘴,笑得肩膀疯狂耸动,脸憋得通红。

姜玉凤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虽然没出声,但那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

王若曦更是笑得毫无形象,眼泪哗哗地流,用战术手套狠狠抹着眼睛。

慕容晓晓直接笑软了,整个人歪倒在我身上,手指死死掐着我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呆…呆子…羽哥哥…你看…你看教官的头…哈哈哈…像不像…像不像剥了壳的卤蛋…还反光…哈哈哈…” 掐得我迷彩服下面的肉生疼。

钟教官被我们手忙脚乱地接住,放回地面。他脸上那点佯装的暴怒,在周围山崩海啸般的笑声里,瞬间土崩瓦解。

他弯腰,捡起那顶沾了灰的帽子,在迷彩裤上随意拍了两下,顺手就“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敲在了离他最近的欧阳俊华头上(虽然欧阳是四中队的,但闹腾得最欢):“笑!再笑!一群无法无天的兔崽子!”

骂完,他自己也绷不住了,咧开嘴,露出一口在黝黑脸庞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的牙齿。

那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卤蛋…哦不,光头,此刻非但没有削弱他半分威严,反而像一道奇异的桥梁,瞬间融化了十天来筑起的所有距离和隔阂。那笑容,带着点无奈,带着点纵容,甚至…还有那么点得意?

他重新戴上帽子,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正了正帽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颗“200瓦灯泡”。但嘴角咧开的弧度,却再也收不回去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立正!全体都有!”

爆笑渐渐平息,但一张张黝黑的、淌着汗水的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和亲近感,却像烙铁烫下的印子,再也抹不掉了。

“稍息!”钟教官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这一张张年轻、鲜活、此刻洋溢着纯粹快乐和汗水痕迹的脸。

他眼神深处,那层一直包裹着的、属于职业军人的坚硬外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剥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少有的温和,甚至…沙哑:“明天,老子…我就回部队了。”

操场上瞬间死寂。刚才还滚烫的空气,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阳光依旧炽烈,树上的知了还在聒噪地叫着“知了知了”,但一股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儿的离别气息,已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这十天,”他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晒脱了几层皮,站麻了腿,挨了老子不少骂,背地里,没少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坟头吧?”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没人笑。胖子张晓辉用力吸着鼻子,眼眶红得厉害。

“但是!”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铿锵炸响,“你们!没给老子丢人!没给“三中队”这面旗丢人!今天这面红布头(指锦旗)!是你们自己!用脚底板在滚烫的地上一步一个坑踩出来的!用汗珠子一滴一滴浇灌出来的!好样的!都是好样的!是老子手下的好‘兵’!”他吼得脖子上青筋再次暴起。

吼声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我们,望向更远的地方:“这点苦?这点累?算个屁!等你们以后…不管是他妈的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在碰到迈不过去的坎儿时,就想想今天!想想这操场!想想你们踢过的正步!站过的军姿!爬过的、能把蛋硌碎的铁丝网!还有那要了老命的十公里!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也得给老子挺直了脊梁骨爬过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吼声再次炸裂!带着浓重的鼻音,带着滚烫的不舍,带着一种被点燃的血性!

钟教官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锅大杂烩,揉进了操场的尘土、正午的烈日、训练时的雷霆手段、此刻的赞许、对未来的期许,还有…那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离别的柔软。然后,他猛地一个利落转身,挺直了那根如同焊进脊柱里的脊梁,迈开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的军人步伐,朝着操场边那辆早已等候多时、沾满泥点的军用吉普,大步流星地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如同第一天来时那样。

没有人喊口令。整个三中队的少年,如同被同一根神经牵引,齐刷刷地抬起了右手!几十条手臂,带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粗细,却带着同样的庄重、同样的滚烫、同样发自肺腑的敬意,朝着那个远去的、顶着迷彩帽、即将消失在吉普车里的背影——

敬上了我们人生中第一个也许歪歪扭扭、却重逾千钧的军礼!

阳光像熔化的金汁,无情地泼洒下来,灼烧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汗水混合着滚烫的液体,从酸涩的眼眶里溢出,滑过被晒得黝黑、爆皮的脸颊,砸落在脚下同样滚烫的操场水泥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无声无息。

那面鲜红的“优秀中队”锦旗,在无风的、凝固的空气中,沉甸甸地垂着旗角,像一颗刚刚从熔炉里取出、还在嘶嘶作响、跳动着滚烫脉搏的——年轻的心脏。

十天的“沙场点兵”,以汗水为引,以尘土为伴,以钢铁的碰撞开场,最终,以一场近乎悲壮的荣耀,和一颗颗被淬炼得滚烫发亮的心,落下了帷幕。

迷彩服的绿色或许会被时间漂白,磨破的膝盖终会结痂脱落,但那十天熔铸进骨头里的东西——那名为“坚持”的硬骨头,那名为“集体”的烙印,那面对困难时从喉咙里吼出的“干他娘的”的血性,那被汗水、泪水、血水(磨破的皮)和放肆笑声共同锻造过的灵魂印记——将永远滚烫。

青春的第一场硬仗,没有硝烟,却同样刻骨铭心。

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