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学策初定(2/2)

车窗缓缓摇上,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张叔那带着浓重中原口音的赞叹从缝隙里飘出来:“老陈,这闺女真俊!又懂礼貌,一看就是好学生!你好福气啊!”

“那是!老陈家小子眼光能差嘛!”王叔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带着善意的调侃。

“你这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哈哈!”李叔玩笑开得更离谱。

父亲没说话,但我从缓缓合拢的车窗缝隙里,看到他咧开的嘴角和眼角堆起的笑纹,那副与有荣焉的满足模样,比头顶的太阳还晃眼。

我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溜溜地嘀咕:“我去,我是个啥?咋没人夸我呢?!”

我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儿送行,存在感还比不上车尾气!

皮卡很快汇入巷子尽头的主路,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蒸腾的热浪和刺目的阳光里,只留下轮胎卷起的细微尘土在空气里缓缓飘荡。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知了不知疲倦的嘶鸣。

刚才的热闹和父母的夸赞像退潮般迅速远去,心里没着没落地空了一块儿。

我转身慢慢走回小院,脚步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有点儿飘。

爬上二楼,推开自己小屋的门,书桌上还摊着上午和晓晓一起制定的那份《高一攻坚地图计划表》,红蓝笔迹交错,字迹清晰有力,像无声的号角。

“散是满天星……”我默念着晓晓的话,手指拂过计划表上“超前预习:数学函数概念\/物理加速度计算”那行醒目的绿色标记,做了个深呼吸,拉开椅子坐下。

翻开崭新的《高一数学》必修上册,第一章“集合与简易逻辑”的字样映入眼帘。

窗外藤萝的浓荫遮蔽了最烈的日光,只留下书页上跳动的光斑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被这专注的寂静拉长了,直到楼下传来母亲唤我吃晚饭的声音,我才惊觉暮色已然四合,藤萝架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晚饭后,腰间的bp机“滴滴滴”地叫唤起来。是莉莉的消息:【御弟哥哥!街心花园老藤椅!速来!有重大新闻宣布!恐龙催你动身啦!】后面还跟了个她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喷火小恐龙符号。

夏夜的街心花园比白日多了几分清凉。

远远就看见莉莉坐在那张被磨得发亮的老藤椅上,路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浅蓝色纱衣长裙,裙摆随着晚风轻轻飘动,像笼着一层朦胧的月光。

她齐耳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永远亮晶晶、盛满笑意的眼睛,亭亭玉立,在夜色里格外清新动人。

“莉莉!”我快步走过去,“什么重大新闻?看你这一身,跟仙女下凡似的。”

“嘿嘿,算你有眼光!”莉莉得意地转了个圈,纱裙旋开,像朵夜色里绽放的蓝莲花。

她拉着我坐下,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御弟哥哥!我今天正式拜师啦!罗云熙老师!就是咱们高中部新来的那位,长得像张曼玉的音乐老师!我的天,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那气质,绝了!”

她手舞足蹈地给我描绘拜师礼的细节:如何在音乐教室那架锃亮的三角钢琴前,恭恭敬敬地给罗老师奉上一杯清茶(“我爸珍藏的毛尖!”);罗老师如何优雅地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微笑着将一本厚厚的、皮面烫金的《和声学教程》递到她手中(“那书皮摸着就贵气!”);最后还送了她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音符胸针(“罗老师亲手给我别在裙子上的!”)。

莉莉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看不见的胸针位置,脸颊兴奋得发红。

“罗老师说了,我有灵气,但基础得重新系统打磨!以后每周三下午和周六上午,都是雷打不动的专业课时间!”莉莉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那是对未来笃定的光芒,“所以啊,御弟哥哥,高二分科,我肯定奔艺术班去了!不过罗老师也说了,文化课依旧要考文科课程!以后我就主攻‘音乐+文科(语数英政史)’啦!至于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嘛……”

她俏皮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会考过关,万岁万岁万万岁!”

“哇!太棒了莉莉!”我由衷地为她高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人引路,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那是!”莉莉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想起什么,好奇地凑近问,“哎,你跟晓晓姐呢?文理定了没?”

“我啊?”我靠在有些硌人的藤椅背上,望着远处家属楼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没想好呢!先学着吧,找找感觉再说。就像晓晓说的,把根扎深了再说。想想未来……”

我顿了顿,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温拂过脸颊:“好像很远,又好像就在明天早上要背的那篇《劝学》里。”

我们聊着各自模糊又清晰的未来,聊着罗老师优雅的旗袍,聊着盛老师锃亮的脑门和费政老师百发百中的粉笔头。

夜色温柔地流淌,时间在藤椅的吱呀声和莉莉清脆的笑语中悄然滑过。

“滴滴滴——” 腰间bp机突然的震动和鸣叫打断了我们的闲聊。

我低头按亮屏幕,幽蓝的光里,晓晓的汉字消息清晰地跳了出来:

【晓晓:羽哥哥,我已到宿舍,勿念!你10点前准时睡觉,不许熬夜。恐龙饲养员要查岗!晓晓】

一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21:30。

“呀!九点半了!”莉莉也看到了时间,吐了吐舌头,“晓晓姐这‘查岗’可真及时!走吧御弟哥哥,再晚回去,我妈该念叨了。”

我把莉莉送到她家那爬满碧绿爬山虎的小院门口。

昏黄的门灯下,她浅蓝色的身影和齐耳的短发显得格外温暖。

“明天学校见!”她用力挥挥手,推开院门,像只归巢的雀儿轻盈地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父亲已经回来了,正靠在藤沙发上看晚报,旁边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箱印着“北冰洋”字样的玻璃瓶汽水!

他听到动静,从报纸上方抬眼看了看我:“回来啦?汽水给你放桌上了,说话算话啊!”

“谢谢爸!”我心头暖暖的。

“小羽,才回来呀!晓晓怎么样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嗯,晓晓早到到一中了,刚还呼我了呢!”我拍拍腰间的bp机,心想:妈~你早从爸那儿知道晓晓已经到一中了,干吗非要再问我一遍,替晓晓看着我了吧!

“那就好!洗洗早点睡吧,别熬太晚。”母亲叮嘱。

洗漱完毕回到二楼小屋,窗外月色正好,给浓密的藤萝架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那些新生的卷须在月光下无声地伸展、缠绕,比昨日又前进了几分。

我摊开书桌上的计划表,在“今日执行”那一栏,于“数学集合预习”、“英语单词unit1”后面,认真地打上了两个勾。

墨玉阴鱼玉佩贴着腰侧的皮肤,传来温润安定的微凉。

充实得如同被阳光晒透的一天悄然落幕。

我关上台灯,躺进被夏夜浸染得微凉的竹席。

闭上眼,眼前仿佛还晃动着晨光里晓晓专注的侧脸、午后父亲皮卡扬起的微尘、路灯下莉莉旋开的蓝色裙摆,还有bp机屏幕上那句带着“查岗”威力的留言。

我憨笑着,嘴角似乎还留着哈喇子,意识渐渐沉入到一片宁静的黑暗中,如同沉入藤萝根须深扎的、肥沃而安稳的土壤里。

一个带着北冰洋橘子清香和脚踏船水波摇曳的甜梦,正悄然袭来,将白日的喧嚣与奔忙温柔地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