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八仙聚齐(1/2)
7月20日,星期六,晴朗之夜。
老李烧烤摊的烟火气,在油田新区夏夜黏稠的空气里升腾、弥漫。
铁皮炉子里炭火烧得正旺,红中带白,油脂滴落上去,“滋啦”一声,爆起一小团带着焦香的白烟,随即被头顶吊着、沾满油污的昏黄灯泡吞噬大半。
油烟浓得化不开,织成一张油腻闷热的网,氤氲在我们的小方桌和马扎之间。
我们“藤萝八仙”,第一次聚齐,就挤在这片鼎沸的人间烟火之中。
欧阳俊华像一尊降临的罗汉,从李老板那里拖来一个矮木凳,抬脚就踏了上去,墨绿色的“少林功夫”t恤绷在壮实的胸膛上,在油烟和汗气里格外扎眼。
他将一把旧木吉往怀里一抱,清了清嗓子,顶着四周食客好奇或被打扰的目光,手指在琴弦上猛地一划拉!
“铛啷啷——咚!”
一串荒腔走板、毫无章法的噪音瞬间撕裂了烧烤摊的喧嚣,惊得旁边树上一群麻雀“扑棱棱”炸了窝,尖叫着逃向了更远处的黑暗。
“噗——!”正低头对付一串烤羊肉串的张晓辉,直接笑喷,几粒孜然粉呛进了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胖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肉串差点儿掉地上。
他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指着欧阳,笑得眼泪直流:“哎……哎呀……我去!欧阳……你这……这唱歌……真要命……咳咳……‘海阔天空’?……我看是……是鬼哭狼嚎吧!哈哈哈……咳咳咳……”
欧阳俊华毫不在意胖子的嘲讽,反而更加得意地挺起胸膛,古铜色的脸上汗珠滚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油光。
他扯开嗓子,带着浓重的中原腔的吼得声嘶力竭,每一个音都跑得十万八千里,却又带着一股不管不顾、要将这闷热夏夜彻底点燃的蛮横劲儿。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那“飘”字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劈叉,又猛地摔落下来,引得旁边几桌传来压抑不住的哄笑。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他闭着眼,甩着刺手的板寸头,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脚下的矮木凳随着他身体的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音。
莉莉笑得前仰后合,精心梳理的“必胜髻”歪到了一边,紫玻璃珠叮叮当当地碰撞着。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胡乱地拍着我的胳膊:“御弟哥哥……救命啊……我耳朵……耳朵就要怀孕了……马上就要生出小破锣来了……哈哈哈……”
我的肩膀被她拍得生疼,也笑得直不起腰来,眼前一片水雾模糊。
秦梦瑶安静地坐在欧阳俊华旁边,嘴角极力忍耐着、最终还是破了功,笑出了声来,脸颊微红,轻轻摇着头。
王若曦则一边笑一边小声地对身旁的姜玉凤说:“玉凤姐,我觉得……咱们油田的防空警报该换了……用欧阳这嗓子……一定管用……”
姜玉凤依旧淡定如初,坐得笔直,手里拿着一串烤得焦黄的馒头片,小口地吃着。
晓晓挨着我坐,她没像莉莉那样夸张大笑,但肩膀也微微抖动着,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瞥向我,那眼神里流转着只有我们才懂的、藤萝架下共享过的轻松与默契。
她面前那瓶北冰洋汽水,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地滑落,在油腻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清凉的湿痕。
一曲终了,欧阳终于吼累了,烧烤摊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哄笑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欧阳俊华毫不在意,潇洒地一甩头,额头的汗水被他甩出一道晶亮的弧线。
他抱着吉他,像个凯旋的将军,一脚踏在矮木凳边缘,环视我们,声如洪钟:“咋样?兄弟我这‘摇滚新势力’,够不够劲儿?给不给咱们藤萝八仙长脸?”
“长脸!太长脸了!欧阳大侠,你这脸皮厚度,绝对是咱们八仙之首!”张晓辉终于顺过气来,抹掉笑出的眼泪,抓起桌上那串烤得边缘焦黑、滋滋冒油的鸡翅,猛地站了起来。
他那件印着啃竹子熊猫的背心,前襟已经被油渍和汗水洇得变了色。
他挥舞着那串焦黑的鸡翅,油腻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对面王若曦的鼻尖,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舞着。
“都给胖爷我听好了!”他圆胖的脸因为激动和刚才的狂笑而涨红,眼睛瞪得像铜铃,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仿佛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战前动员,“一中实验班算个啥?尖子生扎堆又咋地?在胖爷我眼里,那就是个——屁!”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油腻的鸡翅在他手中像一面破破烂烂的战旗。
“胖爷我张晓辉,今天当着咱藤萝八仙的面,郑重宣布!”他猛地吼了出来,声音震得桌上的空签子都嗡嗡作响:
“我要当——一中状元!听见没?状元!胖爷我还成为尖上尖儿!让所有人都知道,咱油田一中,不,咱整个省,最亮的星是谁!”
他吼得太过投入,手臂激动地挥舞着。那串被他高举过头顶的、烤得火候过头的鸡翅,尾部凝结的一大滴滚烫的、黄澄澄的油脂,再也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拉扯,倏地脱离了焦黑的皮肉,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短暂而晶亮的弧线。
“啪嗒!”
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王若曦那身簇新的、雪白雪白的连衣裙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若曦正微微侧身,想避开张晓辉那过于靠近、唾沫横飞的胖脸。那滴滚烫的油渍,不偏不倚,正落在她左胸靠上的位置,在雪白的布料上迅速晕开一小块深色的、令人绝望的油污,边缘还粘着几点焦黑的炭屑,像一颗丑陋的毒瘤。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瞬间刺破了烧烤摊的喧嚣,压过了炭火的噼啪和食客的谈笑。
王若曦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从马扎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她低头看着胸前那迅速扩大的污渍,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愤怒,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张——晓——辉——!!”她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块污渍,又猛地指向一脸懵逼、还举着鸡翅的张晓辉,“你!你这个……这个……油桶精!死胖子!我的新裙子!才第一次穿啊!我跟你拼了——!”
她作势就要扑过去,被旁边的姜玉凤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胳膊。
张晓辉完全傻眼了,刚才指点江山的豪气瞬间烟消云散,举着鸡翅的手僵在半空,胖脸上写满了“闯大祸了”的茫然和慌乱。
他看着王若曦胸前那块刺眼的油污,又看看自己手里那串“罪魁祸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额头上瀑布般涌出的冷汗。
就在这鸡飞狗跳、王若曦即将暴走的混乱边缘,一只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捏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锐利的雪白纸巾,平静地伸到了王若曦的眼前。
是姜玉凤。
她拉住王若曦的手臂依旧稳定有力,脸上波澜不惊,仿佛眼前这场油滴引发的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刚吃完烤串的平静,清晰地穿透了王若曦的尖叫和张晓辉的慌乱:
“若曦,冷静点。”她的目光扫过王若曦胸前那块污渍,又淡淡地掠过张晓辉那张汗涔涔的胖脸,最后落回王若曦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语气淡然得如同在讨论天气,“油渍刚沾上,还有救。回去用洗洁精先处理。”
她顿了顿,将那张雪白的纸巾又往前递了递,指尖几乎碰到王若曦剧烈起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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