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铁流对血河(2/2)

但他们身后的同伴,却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前。

有的人,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刺穿自己身体的长枪,试图为身后的兄弟,创造一丝机会。

有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朴刀,疯狂地劈砍着面前的枪杆,企图砍断这片死亡之林。

然而,精铁打造的枪杆,又岂是轻易能够砍断的。

他们的刀,在枪杆上迸出点点火星,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而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排、第三排,从盾牌缝隙中,无情刺出的长枪。

战场,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台巨大而残酷的血肉磨盘。

破阵营的士卒,用自己的生命,疯狂地消耗着右千牛卫的枪林。

他们用身体撞,用一切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试图撕开这道钢铁防线。

终于,在付出了近千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他们成功了。

枪林,被尸体填满。

破阵营的后续部队,终于冲到了刀盾手的面前。

“变阵!斩!”

军官的吼声再次响起。

前排的枪兵,迅速后撤。

后排的刀盾手,向前一步,手中的塔盾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紧接着,他们从盾牌的侧方,抽出了雪亮的梁刀。

近身绞杀,开始了!

匡文虎和陶雷,此刻也已经杀入了战团。

匡文虎的开山大斧,大开大合,每一斧劈下,都能将一名官军连人带盾,劈成两半。他如同一头人形凶兽,在官军阵中,硬生生杀出了一片空地。

陶雷的双锤,更是势不可挡。那沉重的紫金锤,带着风雷之声,无论是盾牌还是盔甲,在它面前,都如同薄纸。一名官军都头,试图用手中的长刀格挡,结果连人带刀,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两员猛将的悍勇,极大地鼓舞了破阵营的士气。

然而,个人的武勇,在严密的军阵面前,终究是有限的。

他们杀得再快,也快不过官军士卒填补缺口的速度。

右千牛卫的士卒,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术素养。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

一人持盾顶在前面,吸引火力。

另外两人,则从侧翼,用最简洁、最有效的方式,将刀送入敌人的肋下、脖颈。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千锤百炼的杀人技巧。

破阵营的士卒,虽然悍不畏死,但在装备和配合上,却被全面压制。

他们的攻击,大多被厚重的塔盾挡住。

而官军的每一次反击,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战局,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徐飞在后方,看着自己的亲卫部队,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血肉,一片片地消失,他的心,在滴血。

他终于明白,自己赌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这些所谓的“精锐”,在真正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撤……撤……”

他的嘴里,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后方,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惊恐地回头望去。

只见清晨的薄雾中,一面绣着“北宫”的大旗,和一面绣着“萧”字的大旗,正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出现。

北宫宇的左千牛卫。

萧怀义的涿州军。

他们,已经布好了口袋,堵住了他最后一条退路。

晨光,刺破了地平线上的薄雾,给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破阵营,这支曾经让官军闻风丧胆的精锐,此刻,被三支大梁最顶尖的部队,死死地包围在了这片旷野之中。

如同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困兽。

徐飞看着从北方缓缓压上的左千牛卫和涿州军军阵,又看了看前方那道正在无情吞噬自己部下的钢铁防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绝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那柄名为“破阵”的朴刀,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

他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徐鸿。

想到了兄长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带着弟兄们,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田种”的世界。

他想到了自己登位“圣主”时的意气风发。

想到了他在长社城头,俯瞰十五万大军时的豪情万丈。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

“兄长……我对不起你……”

徐飞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血污,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横转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与其被俘受辱,不如自行了断,至少,可以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就在他的手腕即将发力之际。

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匡文虎。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前方的战团中杀了回来,浑身浴血,盔甲上插着三支断箭,左臂耷拉着,显然已经骨折。

“圣主!你这是做什么!”

匡文虎的独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徐飞。

“败了……全败了……”

徐飞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败了,就再打回来!”

匡文虎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圣主是青莲教的魂!魂要是没了,青莲教就真的亡了!”

“青莲教的圣主,可以战死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像个懦夫一样,自刎于阵前!”

陶雷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的胸甲上,有一个巨大的凹陷,显然是受了重创。他将双锤拄在地上,瓮声说道:“匡护法说得对!圣主!弟兄们还在看着你!咱们……跟他们拼了!”

看着眼前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护法,看着远处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破阵营士卒。

徐飞那颗已经死去的心,仿佛又被注入了一丝滚烫的血液。

是啊。

他是圣主。

他可以死,但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他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要用自己的血,为这轰轰烈烈的青莲大业,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好!”

徐飞猛地推开匡文虎的手,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朴刀。

他翻身上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高高举起,指向了前方周觉那面巍然不动的大纛。

“破阵营的弟兄们!”

他的声音,嘶哑,却穿透了整个战场。

“随我——”

“——赴死!”

“赴死!”

“赴死!!”

残存的千余名破阵营士卒,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们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阵型。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随着他们的圣主,冲向敌人的帅旗。

哪怕,只是多向前一步。

“圣主……”

匡文虎看着徐飞那决绝的背影,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而满足的笑容。

他扔掉了手中沉重的开山大斧,从地上捡起两把断刀,跟在徐飞的身后,发起了冲锋。